看了很久后他突然明白，凯执掌的不是足球，是战争。
他想到阿布拉莫维奇曾服过兵役，想到阿布拉莫维奇对凯的倚重，突然懂得了什么。
穆里尼奥不了解战争，他情愿相信凯不是个撇脚的足球评论员，而是个生在和平年代的天才军事家。
明白这一套体系的来处后，穆里尼奥甚至能从中得到启发。凯能把他战术思想用足球的方式表现出来，对足球的了解绝不是泛泛而已。
因此穆里尼奥越发明白，凯不是不能让自己的战术更符合现代足球理念，他只是不愿意。
这个时尚耀眼的青年，却如同过往的幽魂一般，抱着已经逝去的东西不放。
十
所以穆里尼奥问凯：“你渴望战争吗？”
凯很肯定、很干脆、毫无犹豫地回答：“不。”
战士都死在战场上，除了疯子和野心家，没有人热爱战争。
他两者皆非。
十一
阿布拉莫维奇很难忘记，他第一次见到凯·艾克特的样子。
残破的铠甲沾满血污，蒙尘的金发合着汗粘在脸颊上，眼瞳里满是疲倦与坚韧，一身硝烟，杀气凛冽。
看起来一指头就能戳倒的疲惫不堪的战士仍然挥着那把长剑挡下了四个方向射来的子弹，一一击杀敌人后才支持不住重伤昏倒。
从昏迷醒来后的青年口中得知他是来自亚瑟王的最后一场战役的圆桌骑士，阿布拉莫维奇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惊讶。
他早在第一眼看到凯就明白，这个人不可能生于现代。
十二
凯推开虚掩着的门，穆里尼奥的办公室里一片昏暗，只有投影仪放着幽幽的淡光，宽大的办公桌上堆着不少资料和光盘，穆里尼奥靠在扶手椅里睡着了，搭在办公桌上的手边还有没盖上的钢笔。
凯无声地绕过他，拉开窗帘，灿烂的阳光倾泻进来，将室内瞬间从黄昏带到上午。
光线穿过玻璃窗均匀地铺洒在屋里，凯回头看向穆里尼奥，他披着一件外套，里面只穿了件切尔西的蓝色球衣。虽然显然是熬夜了，眉间并不见多少疲惫，而像午休一般平静。
时光显得安详，凯走到他左手侧，在椅子边单膝跪下，凑上去吻了一下他胸口上的切尔西徽章。
凯抬起头，发现穆里尼奥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睛，看着他。
静了一两秒，然后凯微笑：“早上好。”
穆里尼奥没有理会他的问好，直起腰，抬手指着蓝军徽章：“你吻的是它还是我？”
凯望向他的眼睛，回答：“都是。”
还有半句他没说：它是因为在你身上才有价值。
穆里尼奥俯过身，捧起凯的脸，低头吻上他的嘴唇。
十三
凭心而论凯长得非常英俊，立体又深刻的面容仿佛古代神祗的雕像。
今年切尔西女性球迷激增，一大批都是冲着这两个足坛最帅的主教练和执行官而来，尤其是后者，好莱坞都难以找到几个比他更帅的男人。
因为这点穆里尼奥一度对凯很不满，不少女球迷围在训练场外根本不是来看球员或者比赛，只是为了看男人。
不过轮到他自己享受时，麻烦就变成了优点。
凯睁眼醒来已是深更半夜，侧头看过去，切尔西乡村酒店的巨大玻璃窗外仍旧灯火通明。
“嗒”的一声，穆里尼奥伸手开了灯，凯微微仰起头，见穆里尼奥衣着整齐，披着西装外套，坐在床边。
凯懒洋洋地笑了笑：“据说你对妻子保证过不会再犯？”
冠军主帅在波尔图的风流韵事他曾有所耳闻。
穆里尼奥依着床头，淡淡地说：“不……她已经不管我了。”
十四
切尔西拿到两个联赛冠军后，凯还真拍了一支切尔西的广告，主要分三个部分：切尔西全队，主教练穆里尼奥，和执行官小阿布拉莫维奇。背景的队歌也是凯唱的。
阿布拉莫维奇下了大本钱，宣传时占大篇幅的就是凯了，毕竟凯还算他的家庭成员。一时伦敦繁华的街头经常能看见凯的巨幅广告，不少人看到这张脸，还以为切尔西是明星公司，不是足球俱乐部。
切尔西训练基地的办公大楼外墙也挂了一张，凯看得失笑，站在海报下，望着太大而显得失真的脸，他忽地哼歌，却不是队歌，而是球迷改编的一首：
“我听见泰晤士河的钟声传来，
伦敦铁骑的战歌震彻山海。
我愿担当你的利剑与盾牌，
即使天堂之门不再向我敞开。
万物由蓝色主宰，
神灵歌颂着独|裁，
这便是切尔西统治的时代！”
他没有看到穆里尼奥正站在不远处，双手插兜，一言不发地凝视着他。
十五
穆里尼奥离婚了。
十六
切尔西的主场比赛凯每一场都会在，客场则不定，而且他几乎从来不会像真正的球迷那么狂热。
但他也不像那些衣冠楚楚在包厢里吃牛排喝红酒的伪球迷，他喜欢教练席附近的位置，甚至干脆坐到教练席上，反正没人管得住他。
有一次穆里尼奥问他：“你爱足球吗？”
凯轻快地点头。
穆里尼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并不相信，但没有再问下去。
连阿布拉莫维奇都从来没有觉得凯热爱足球，所以他总不明白凯为什么一次不漏地看切尔西的主场比赛。开始阿布拉莫维奇猜测凯只喜欢胜利——穆里尼奥的主场不败记录声名赫赫。后来他知道了凯和穆里尼奥的关系，以为自己明白了——凯是去看穆里尼奥的。
不过凯真的是去看足球，他喜欢比赛进行时的球场气氛。
如果非要说什么称得上爱的，就是这个了。凯喜欢这个球场，有狂热，有血汗，有拼搏，有智慧，最重要的是，它们的注脚是：和平。
他从一千多年前的战争中幸存，有幸看到此幕。
十七
穆里尼奥刚到切尔西的时候，媒体为他拍过一张照片，他站在镜头前，背景是整个空旷无人的斯坦福桥球场。
他离开已经荣誉满载的波尔图，来到切尔西，就是为了追求更高的荣耀。
三年，他拿了两个联赛冠军，但还不够，他要一个无可置疑、无可指摘的欧冠，还没有到手。
不过这是他最后一次站在这个球场了。俱乐部已经通过提案，这个夏天开始斯坦福桥推倒重建，预计两年，新建成的球场会达到能举办世界赛事的标准。今后两年他都得带着球队在租借的球场踢主场。
一双手突兀地从身后抱住他，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何塞！”
穆里尼奥从来听不到凯走路的声音，都已经习惯了，他推开一点凯：“找我什么事？”
凯转到他面前站定：“助理刚刚给了我一份名单，是你提交的下赛季引援要求。”他冲穆里尼奥笑笑，“我保证，你要的人一个不少，我都会签来。”
穆里尼奥并不怀疑，唇角一翘，露出颊边的酒窝。
有这个承诺他就可以度个好假了。
凯看着他，语气柔和起来：“下赛季拿个欧冠吧，好吗？”
穆里尼奥平静而傲然地说：“不用你说，我会拿三冠王。”
凯也并不怀疑这点，哪怕下赛季面临的困难比过去两个赛季都多，包括球队不在真正的主场。他双手背到身后，环视周围：“不舍吗？”
穆里尼奥摇摇头，反问：“站在这里，你想到什么？”
凯为这个问题有点吃惊，却并不迟疑，他后退一步，大笑出声：“就像是你的王宫！你就是我的亚瑟王！”
穆里尼奥吃了一惊，他知道凯喜欢他，但没想到自己在他心里地位这么高。凯与看上去的不正经和精明不同，其实是个极度浪漫的古典理想主义者，喜欢传奇，相信神话，对传说中的亚瑟王深怀崇敬，甚至要求自己遵守那不知是真是假的骑士守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