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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读档中(14)

这段话并没有带上谴责的口吻。

文佳木看向小段的眼睛是漆黑的,也是澄净的,那蒙着雾气的瞳仁里没有一丝愤怒。

然而在这样平静目光的注视下,小段竟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耻。

周围的同事全都看过来,目中透着惊讶和不赞同。就连之前与小段互发短信的同事也皱皱眉头,然后戒备地睇了小段一眼。

比起文佳木的正当防卫,小段的欺骗无疑是恶劣的。

谁不可深交?这种人才是真的不可深交!

“对不起!”刚才还打定主意绝不道歉的小段此刻已慌张开口。她看了看大家,想找个合理的解释,脑袋却空空如也。

怎么解释?欺骗就是欺骗,利用就是利用,难道她还能说自己不是故意的?谁都看得出来,她就是故意的。

按照以往的习惯,文佳木会强忍委屈回一句“没关系”。但今天,她只是冷淡地看了小段一眼,然后垂下头,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第7章

小段迟迟得不到文佳木的一句没关系,而周围的同事又都用怪异的目光看着她,一时间竟叫她如芒在背、心浮气躁。

坐在文佳木身边,她觉得不舒服极了,便把笔筒、键盘、鼠标等东西故意重拿重放,弄出砰砰的响声。

文佳木是个很能忍的人,但今天,由于病痛的作祟,她却有些难以忍耐了。

脑子里仿佛同时有几座活火山在喷发,浓重的黑色烟气在她的意识领域中肆掠,遮天蔽日地夺走了她的理智。她疼得眼泪都漫了出来,却不敢在公众场合掉落,于是只能湿漉漉地挂在睫毛上。

她不断按揉太阳穴和眉心,呼吸声一下比一下沉重。不知过了多久,她竟慢慢趴伏在桌上,晕了过去。

当然,在同事们看来,她却是睡着了。

看见文佳木明目张胆地上班摸鱼,小段撇撇嘴,越发用力地摔打着桌上的东西。

廖姐似乎想到了什么,冲小段挤挤眼睛,又指了指走廊尽头属于贝琳娜的办公室,目中闪烁着恶意。

无声之中,两人达成了默契,于是东西不摔了,说话的声音也小了。她们决定不吵醒文佳木,就让她睡,睡到贝琳娜出来撞见为止。

数十分钟后,贝琳娜果然出来了。

看见趴在桌上睡得正香的文佳木,她眼神一厉,然后就踩着高跟鞋大步走过去,曲起指关节,嘟嘟嘟地敲了敲文佳木的办公桌,微眯的眸子放射出不耐烦的暗光。

剧烈的头疼已经过去了,余下的是细微却又绵长的,仿佛针扎一般的刺痛。文佳木艰难地醒转,眨着模糊的眼去看唤醒自己的人。

只是抬起头这个简单的动作就让她脑袋里的无数针尖在摇晃,进而迸发出一片密密麻麻的疼。

她不受控制地红了眼眶。

贝琳娜垂眸看着明显一副病容的下属,语气却丝毫不曾柔软,“文佳木,你每天不少于十个小时的工作时长也包括五小时的睡眠时间吗?我要不要为你颁发一个优秀摸鱼奖?”

贝琳娜不屑于给文佳木穿小鞋,但文佳木自己偏要往枪口上撞,她也只能公事公办。

“噗嗤。”这是廖姐和小段刻意压低了的讥笑声。两人一左一右地瞥着文佳木,表情颇为幸灾乐祸。

贝琳娜伸出手,径直拿走了文佳木放在桌角的邀请函,冷冷地说道:“这东西还是交给一个上班不摸鱼的员工更合适一些,你认为呢?”

她半带嘲讽半带奚落的话让文佳木无地自容。

刚刚才在叶先生面前大肆标榜自己的勤奋和努力,转头就让上司抓到睡懒觉……

文佳木羞耻得脸都红了。她习惯性地站起来,准备鞠几个躬,诚惶诚恐地道歉。卑微和怯懦早已成为打在她骨子里的烙印。

然而,站起身之后,更为剧烈的头疼却控制了她的大脑,让她连一句诚恳的歉语都编不出。

她平时是最害怕贝琳娜的,因为这个人对下属的要求极为苛刻。在审图的过程中,她常常会用最尖酸,也最不加修饰的语言把文佳木批得一无是处,还会推倒文佳木之前耗尽一切心神画好的图,让她从零开始。

正是因为她的严苛,文佳木曾在公司里度过了无数个累到直不起腰的不眠夜。她的偏头痛,也是这个时候染上的。那两万多个小时的工作时间,何尝没有贝琳娜的否定所造成的后果?

然而现在,她都快死了。死人还需要什么工作?

文佳木恍惚了一瞬,然后便露出一个突兀的笑容。

贝琳娜被这个笑容激怒了,严厉地下达命令:“文佳木,把脸洗一洗,马上回来工作。这张邀请函你不要想了。”

她举起邀请函,目光扫向周围的同事。很明显,她要另外挑一个幸运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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