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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唳/他的国,她的宫(2)+番外

但听一阵急促脚步,快中有序,正见几名侍卫一拥而上。

“镇国公”三字一出,那二人不声、不吭,也不挣扎,浑身瑟瑟发抖,额角的汗水频频泛出,周遭也一片静谧,气氛顿时低的让人喘不过气,恰如山雨欲来风满楼。

隐感一股寒意袭来,随着对面的门被打开,身披战甲高大英武的身躯顿时撞进她心底。

那是凤兮见过最森然肃穆的眼神,深不见底,匪夷难测。

眉浓入鬓、鼻如刀削、唇薄抿直,不见一丝一毫的柔情,徒有冷峻威严。

不知哪来的荒唐想法一闪而逝,凤兮竟莫名的肯定此男子定是持剑统兵、发号施令者,然一丝血腥残忍的气味却将这般倨傲凛然冲开了些,更添一比浓郁之色,足令人叹息切莫不要与之为敌。

“国公,下官这就先回了。”那男人身后又走出一人,瘦小的肩膀轻抖着,低垂着头,声音很低。

凤兮眯眼辨去,此人可是兵部左侍郎?

还未等她辨清,被唤“国公”男子深邃的目光却直直往她的方向扫来,精锐无比。

惊喘一声,她连忙掩窗,心头被威慑的凛凛冷汗,泛出莫名的异样。

那道眼神透着寒光与讥诮,逼迫的压力让人喘不过气,扎扎实实的印进魂魄里,生怕多望一眼会丢了心神。

窗外响动了会儿,脚步声、惊喘声渐渐消弭。

这事过了许久,风云楼的掌柜还频频念叨“镇国公真不愧英勇盖世”、“镇国公驾临,还跟我说了话呐”诸如此类。

*

那日后,苦等奚云启回信的凤兮,连半封也未盼到。她只从父亲景如山口中得知,南方灾情仅用三月便稳定,二皇子奚云启却无返京意图,在那儿精选封地,准备着户安家。

惊讶、失望、不解皆而有之,然心底之伤仅盘桓数日。

献元十四年,奚云启与南风王联姻。其女琴棋书画均不通,却习得一手女红。

凤兮知道后,泪眼望向南方,镇日对着月色惆怅。心头酸涩无人能诉,就是在父亲面前,也是强颜欢笑:“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常事,二皇子与女儿只不过是两小无猜,未及男女之情。父亲不必为挂怀。”

这番话如寒刀插入心头,劈的支离破碎,而那动手的人,便是她自己。

献元十五年,奚云启与流春王联姻。其女善于舞蹈,夫妇俩鹣鲽情深。

凤兮则笑往日涓涓情意却抵不过一纸婚书,在夜静无人时,拿出他留下的诗句反复读上几遍:“奚云启,你可真不愧为皇族子孙。”

本以为伤口再次挖开,只会被片刻不停的撕扯,血肉模糊,直到麻痹方休,却不料竟不似钝痛,之余讥诮。

献元十六年,奚云启与宝超王联姻。其女琴艺了得,喜好弄墨,传闻最受夫家宠爱。

凤兮听后,顿觉三妻四妾并不分任何男子,诚如温润如奚云启,诚如他们之间曾有眷恋难舍,却也一样会化作习俗的尘埃,被人性的现实淹没。

她怒极反笑:“人不风流枉少年,权之一字蛊人心。”

冷淡、嘲弄,心性转冷只在不知不觉间。

少时年华虽好,然心性尚需提炼,心思火候仍欠缺待熬。

此时的凤兮只以为心伤、情逝便是无波人生中最不顺之事,未及深思比起这些,她更为在意欺骗之恨,自尊之伤,于家世上先不服三王之女,于情感先后再不服付出之多,便未细琢磨何谓真情;却更不知日后变故接踵而至,足令人生死徘徊,千锤百炼,所谓年少情动也仅限于无风无浪的懵懂之年,本不值得挂怀。

历时三年,时局悄然变动。

第一章

献元十六年

泛起鱼肚白的天际霭霭的看不真切,一阵风来,似飘过却盘桓不散,又似散开却拢聚在一块儿,当它微微抚过院中砌落的心形落叶,却轻弱的经不起一丝涟漪,更显得那老梧桐凄凄独立,似是苦等凤鸣已久。

殿门空敞,绯衣束发的凤兮躲过了外头哀戚悲切的哭叫声,一路步履细碎的踏入殿中,并未注意到梧桐树的枝叶微有沙沙声,许是热情的鼓噪、许是欢欣的跳跃。

在这殿台上一排排灵位都以玉雕为材,手工精细亦可看出雕塑者的独慧之处。

正中央那块以小篆所书“护国大将军景如山之位”的字样,正出自当今皇上奚献帝御笔。

凤兮兮抿紧才妆点过朱色的唇,心下冷笑:父亲,您为何不听听这外头的哭灵声,究竟有几分真切?

一身红纱锦带,裙摆以上好的金线绢丝镶边,而下却以苍青色绣鞋为底,这一切本是她准备着家中庆典之时所穿。如今穿在父亲灵前,也算物尽其用。

微扬首,凤兮眼中悲戚涩然,却不见半分惆怅:“昨是今非,父亲您若泉下有知,魂魄可曾归来?如今您又是否悔不当初?”

一道淡然不显波澜的声音答道:“老爷一生忠心为国,如今也算死得其所。”

此声正出自于凤兮身后殿门外的少妇口中。那人着素色单衣,梳着流霞髻,仅以青白玉簪为饰,而神情肃穆如冷霜,倒也不似才死了丈夫般凄然。

“死得其所?黄泉路上,却不知有多少死于他枪下之冤魂紧随其后。”凤兮双拳紧握,心中凄苦难抒,对这少妇硬是摆不出好脸色。

少妇恍若不在意,冷笑:“生为将军杀戮无数,死为鬼魂亦该承受其罪孽。”

凤兮笑不可仰,转身行来踏过门槛:“现大势已去,姨娘为何滞留,父亲生前赠你之物均为佳品,来日吃穿必是不愁。”却有望少妇尽早离去,切莫光阴虚度之意。

“我生为景门之妾,死当为景门孤寡。”少妇说罢却淡淡一笑,转身走了。

只留凤兮默默不语,倒未料到少妇倔强如此,不似其他姨娘各自奔逃,却不愿承认这是重情重义。

说到这灵位,且说半年前,蛮奴突现一员猛将,用兵如神、诡计多端,枪法更是了得。自三月前,凤兮的大哥、三哥相继毙命于此人枪下,尸体被运回后,尚未来得及“白发人送黑发人”,其父便又重披战甲赶赴边关。

他留下最后一丝慈爱的笑容,并以他厚实的手掌最后一次抚慰凤兮的发,而后傲气凛然的帅大军亲赴阵前,随风展现英姿的绛紫色披风,便是留给她的最后印象。

京中百姓无一不传“不败将军”终将不败,奚朝铁骑凯旋指日可待。

此次出征为求尽快到达,其父亲帅大军为数不多。按照前期部署,该是在两月前由虎啸营带紧追直上,给敌军来个瓮中捉鳖。

可月余前,一名即将气结的将领被同样力竭的战马驼回,此人临终前断断续续的说道:“我军被困,快去援……援救……”话未说完他便咽了气。

此消息传遍朝堂,究其为何援军迟迟未到,而使得不败之师被困于边境城内,据朝中大臣所说:“哎,我朝不败与虎啸本是水火不容啊。”

直到数日前边关来报,父亲与旗下仅存的五千铁骑,为了护住殇塞这一奚朝的军事要地,历尽所能,终于陨殁,奚献帝追封父亲为“护国大将军”。

算算时日,今儿个该是景如山被传在身首异处后,尸身被啃噬的第十五日了。想不到他戎马一生、匡扶社稷,秉着“不败将军”的尊号享尽荣宠。如今魂飞魄散了,其肉身却在敌军营五里外饱受日晒雨淋之虐、秃鹰啃噬之耻。

莫非奚朝当真无人无能冲杀过去,就算不能踏平蛮夷,却也无人可洗刷奚朝耻辱,将喂食秃鹰那不败之身夺回以正天威吗?

凤兮嘲讽的扯唇:“或许朝中并非无能人——试问又有谁肯拼了自家性命,仅为了去夺一副无头尸?”

整整十五日了,父亲昔日在朝中友朋无一人登门拜祭。

当真是墙倒众人推啊!看来景门满门荣耀,也将随着顶梁柱的陨灭而尽毁了。满室清秋,院落大宅中,梧桐依旧,可景如山却连棺都入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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