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眉(146)
“的确不是全部，你已知地七种里。起码少了一味蓝须乌头，能让人丧失心智。于幻境中死去的剧毒。这几日羽帝应该多数时候昏睡，且昏睡中梦呓不断。”
“正是！”
风不留心下百味陈杂。后一次与风又兰讨论毒术没多久，她就和叶荧惑私奔出千枫渡。那时，她自创的天下第一奇毒尚未成。他还记得她笑着说要起个名字……没想到多年后他要和自己的女儿一较高低。是什么将几种相斥地剧毒相溶，依风又兰的脾性，他能肯定绝不会是普通的东西，而是不逊于已知几种的剧毒。
瑶妃不知道此时风不留的心境，她只看到风不留颤抖地手和阴沉的脸色，脑海中回荡着一句话：“他可能会死，可能会死！”风不留也许是羽帝后的希望，即便世间可能还有比他厉害的神医，但时间不会等……阎王亦不会等。她被巨大的恐惧掐住，心头一阵绞痛直挺挺晕了过去，倒险险接住她的云意衍怀里。
江重重忙凑过去略瞧了瞧道：“没事，只是晕厥，正好现她需要的是休息。”
这边云意衍地慌乱风不留视若无睹，全副心神都羽帝体内的剧毒上，能解吗？难……非常难！羽帝很有可能是他风不留第一个救不活地人，勉力而为他自己也要担上性命之危，但医者道德让他忽略了对自身的思量，何况这毒出自风又兰之手，他发现时除了震惊还有一股说不清地隐隐喜悦，仿佛能从剧毒中触及到女儿的魂魄，让本无再会可能地父女两人奇妙地被牵系一起。
云意初没有像瑶妃那般激动，可不代表他不紧张，从风不留诊脉开始，他的心就随着他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而起起落落。
风不留扫开书桌上一堆奏折，这些日子云意衍日日此一边守候羽帝，陪伴瑶妃，一边替国事操劳，笔墨纸砚都是齐备地，风不留摊开宣纸，落笔如飞，云意初一瞬恍惚，这样的风不留和他的父皇指点江山时竟然有几分相似。
风不留写满一张，丢给江重重吩咐道：“上面的毒物十日内必须给我找齐。”接着将另一张纸塞到云意初手中：“这些药材一样都不能缺，两日时限。”
江重重扫了一眼，冲云意初摊出一只手道：“令牌，我得出宫。”
云意初想都没想，随手掏出一块金灿灿的小巧令牌放进将重重掌心：“早去早回。”江重重前脚离去，他也紧跟着准备往太医院亲自监督御医配药，还没走出两步，只听羽帝微弱的声音响起：“初儿，是你回来了吗？”
云意初一震，缓缓转身，看到羽帝无力探出锦被的手正向他的所伸展，羽帝的眼神迷茫，似乎已分不清身现实还是毒素作用下的幻境，这一幕让云意初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穿透他的胸膛，捏住心脏，然后狠狠地掐了一把。原来心中再怨、再恨……也抵消不了曾经深刻的爱与仰慕。
云意衍走到云意初身旁，从他手中接过药单道：“我去，你陪陪父皇，他……一直等你。”
正文 第十九章 距离
“是你吗……是你吗初儿。”羽帝的每一根手指都极力伸展，恍惚中床榻边缘摸着。
云意初刚触碰到羽帝的掌心，立刻被他紧紧握住，羽帝来回摩挲着云意初的指节，这不是记忆里孩童的手，从他十四岁后，他就再没像这样握过他的手。
云意初慢慢跪塌前，轻声道：“父皇，儿臣回来了。”这是自萧沉雪被逼疯后，他们第一次靠得这样近，这样和平，十一年，他已成熟稳重，十一年，羽帝已日渐苍老，仿佛还是昨天，他的父皇高高将他举过头顶，带着骄傲，闪着明澈的笑，那是所有宫里的孩子都没见过，没感受过的父爱，独独只有他曾得到过，但他宁可从未体会那样的快乐，曾经多么快乐，失去时便有多么痛苦，因此深埋记忆中的一幕又是那般遥远，比照着床榻上虚弱挣扎的老人，遥远得好似回顾前世。
“初儿，朕找了你好久都找不到，你去哪儿了？刚才我和沉雪金波池泛舟，水面上满满都是红莲……难得的兴致全被你搅了。”
提到萧沉雪，云意初心中涌上的那阵感怀与柔情瞬间消散，羽帝剧毒蛊惑下已经失去了神智，否则他怎么敢同他提母妃，漫长的时间，羽帝没有去见她一面，没有惦记过她一次。他忘不了，冷宫里的萧沉雪是被羽帝亲自化去一身武功，又亲自逼她喝下能夺走人记忆的禁药。他的声音覆上一层冷漠：“母妃身冷宫，恶疾缠身，还有一名神侍看守，又怎么会陪父皇您泛舟湖上？”
“恩？”羽帝双眼茫然。似乎没听懂云意初的话。
云意初凑近羽帝耳畔：“儿臣说，母妃已经疯了，再不是当年的绝代佳人。”他能意识到自己地残忍。但他不能容忍羽帝忘记自己曾经的过错，不能容忍他沉浸虚幻里幸福，而给他幸福的人却痴痴傻傻被幽禁冷宫受苦。
羽帝怔住，紧抓着云意初地手缓缓松开，然后一点点一点点抽回进被子里，他合起眼帘静静躺了半晌。直到云意初以为他再次昏睡过去，试探地唤了两声时才复又睁开。朦胧的眼睛清明了些许，他终于找回自己的位置，即便躺床榻上垂死挣扎他亦是一个帝王，他想起让云意衍快找回云意初的目的。藏起的手再次握住云意初地手，开始有些犹疑，后则是坚定地紧紧握牢。
云意初垂着头微微皱眉，方才羽帝神志不清，那么现呢？太久太久没有交心的父子，面对这一刻的温情都有些不自。
“初儿……”
“儿臣这儿。”
羽帝地视线从帐顶移动到云意初面容上：“父皇恐怕熬不过这一关了。唯一放心不下地就是你……”
云意初动容。还记得云意衍离开时说：父皇一直等你。难道。父皇面临生死关头心中惦念地人。是他？不是云意衍、不是瑶妃……不是任何其他地人。他双唇微张。喉结动了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回应。
然而下一刻。他无比庆幸自己没有表错情。方才地动容听完羽帝后半句话后统统转化成千年寒冰。
“唯一放心不下地就是你……和衍儿之间。朕早对你说过。他比你适合做帝王。所以。你能答应朕。不与他为敌么？你可以闲散富贵。娶喜欢地女子共渡一生。若能懂事些。辅助衍儿守卫我大羽国土。造福万民。你们是兄弟。合则无往不利。战则是羽国地大祸！羽国地每一寸土地都凝聚着为父和历代先皇地血。你忍心吗？初
云意初全身地血液都被冰冻。一句适合就可以否定一个人。认同另外地人。他真地想问。这适合地标准究竟是什么？！十一年前。他问过。他地父皇却拂袖走开。只留给他一个冷漠地背影。而如今。他依旧不懂。依旧质疑。却不需要再问。答应----是绝不可能地！抛开种种恩怨不算。若他败。云意衍怎么可能放过他？遑论容忍他参与朝政。同样。若云意衍败。他也大度不到哪里去。
他浅浅笑着：“父皇。这些话放到以后说也不迟。”
羽帝苦笑，眼中地恳切与希翼慢慢淡去，只紧紧拽住云意初的手，他怕只要一松开就再也无法挽回，而云意初勾起地唇角与冰冷的眼眸已经告诉他答案，不可能，哪怕是此情此景，哪怕他放下高高上的帝王威势都不可能。
两人僵持许久后，羽帝尤不甘心地做后一次尝试：“初儿，朕不是用君主的权利命令你，而是用父亲的身份请求你，我可以保证，只要你收手衍儿绝不会做出过分的事来。”
云意初灼灼望着羽帝，若用帝王的身份下令，恐怕此刻他还能好过些。他毅然抽出手，为羽帝拉好锦被道：“儿臣去看看太医院的药配齐了没有。”
羽帝的手空气中张合几下，却已经什么都拽不到，握不住，虚虚悬空床榻外。
云意初退后几步，行了个简单的家礼，转身的一瞬眼角扫到羽帝激动地支起身体，云意初顿住，听到羽帝低沉的声音，那声音里隐隐含着绝望：“初儿等等！朕还有话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