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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丝袜(16)

他姆妈当他又吃了抑制雨露期反应的药,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身边跟着的金枝儿当他在大世界受了惊吓,整天板着张小脸,谁也不搭理;至于沈清和……沈清和到现在都没搞清楚,保镖阿三被打晕过去以后,更衣室里发生了什么呢!

众人各怀心思,不言不语,倒正中了柳映微的下怀。

他的确吃了洋人抑制雨露期反应的药,但也只是难受了大半日,往后的几天,他萎靡地窝在床上,哪儿也不想去。

柳映微不是难受,他只是突然发现,即便那个人离开,自己也会因为别的乾元陷入情潮。

恶心。

好恶心。

柳映微蜷缩在床上,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默默地流着泪。

又下雨了。

五月里尽是雨水,黏腻的湿气像是一层网,细细密密地笼罩着他,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他快要溺死了。

“少爷?”端着汤药的金枝儿进了屋,先是在昏暗的房间里踌躇了片刻,见柳映微没有回应,便摸黑走到床边,拧开了台灯。

蜷缩在床上的柳映微用被子捂着头,闷声问:“做什么?”

“夫人给您熬了药,”金枝儿坐在了床侧,“说是能强身健体,您起来喝一口吧。”

“我不喝。”他翻了个身,“这样的药我没少喝,没见什么效果,倒是苦得人好几天吃不下东西。”

金枝儿叹了口气:“好歹是夫人的心意……少爷,狄家递了请帖,说是要请您去参加茶会呢。”

柳映微到嘴边的拒绝不知不觉间咽了回去。

他明白了,姆妈熬的药,不仅仅是要他快点好起来,更是在提醒他,和狄家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把药给我吧。”柳映微失魂落魄地掀开被子,“我姆妈说茶会是哪天了吗?”

金枝儿替他端着药碗,小声回答:“我把请帖带来了,少爷您喝完药就看一眼吧。”

他愁眉苦脸地灌下大半碗药,又捂着心口干呕了片刻,待金枝儿吓得快要喊人时,才伸出手。

“把请帖给我。”

金枝儿心有余悸地递上请帖,柳映微就着台灯的灯光颤抖着拆开了信封——狄夫人先是语气温和地问候了他的身子,再盛情邀请他在周末前往狄家参加茶会。

“周末……”柳映微沉吟了一会儿,“去给我把柜子里的旗袍都拿出来。”

他知道,自己无论乐不乐意嫁入狄家,都得为了姆妈将面子做足,再不济,在茶会上,也不能给柳家丢脸。

金枝儿闻言,却支支吾吾道:“少爷,老爷……老爷……”

“我爹怎么了?”柳映微一怔。

“老爷……老爷已经给您准备好了一套真丝旗袍,”金枝儿的声音越说越低,脑袋也快埋进胸口了,“说是不能丢了柳家的颜面,让您……让您一定要穿。”

柳映微瞬间歇了追问的心思。

他心知这门婚事对于柳家的重要性,却也实在没想到,他爹竟如此势在必得,竟连坤泽儿子该穿的衣服都提前备好了。

“既然如此……”柳映微苦笑着喃喃,“我就穿我爹准备的那条裙子吧。”

“……定是狄夫人喜欢的。”他自言自语,“那样的人家,都喜欢传统的坤泽吧?”

“少爷,您还说呢。”金枝儿向来向着柳映微,见他心里委屈,还要强撑着做出一派坦然接受的模样,忍不住抱怨,“狄二爷自个儿不是什么好人,成天找小明星快活,连报纸都批评他是花花公子,他们家的人怎么还好意思要求您规规矩矩,做个传统的坤泽夫人?”

“因为他是乾元……乾元都是这样的。”

“乾元都是这样吗?”身为中庸的金枝儿呆呆地反问。

“是啊,都是这样。”柳映微的眼里像是有一簇微弱的火光,在浓重的水汽里,逐渐熄灭。

他抱住了自己的膝盖,歪头痴痴地看窗外朦胧的细雨。

瘦弱的坤泽穿着过于宽松的白色丝绸睡衣,细窄得惹人心疼的腰在衣料下若隐若现。他不动,任凭台灯昏黄的灯光在自己的脸上无声地游走,好似粼粼水光,又如同流不尽的泪。

金枝儿望着柳映微,心跟针扎似的疼。

倒是柳映微没多久就缓了过来,他勾起唇角,神情模模糊糊,分不清是高兴还是悲哀:“说起来,最近流行穿玻璃丝袜,你去帮我买几双质量好的……也不必避着我姆妈,她虽然保守,倒也不至于连丝袜都不叫我穿。”

“好。”金枝儿应下,“等雨停了,我就去百货商店给少爷买丝袜。”

柳映微轻轻点头,神情重归黯然。

他想到了那双被钩破的玻璃丝袜,也想到了那个看不清脸,在大世界二楼的包房里粗鲁地抓自己兔子尾巴的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