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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丝袜(2)

他打趣:“难不成,你要当耳报神,去姆妈那里告我的状?”

阿贵硬着头皮辩解:“少爷,狄家的人当真来我们公馆提亲了,是……是那个圆脸的小厮,您应该也知道的。上回,咱们去听戏,他还带着人抢过咱们的包厢呢!”

这回不等柳映微开口,金枝儿先捞起茶几上的信封:“胡说八道!且不说我们和狄家的恩怨……狄家的大少爷比咱家小少爷大多少岁,你难道不知道?他府里也早有了大少奶奶,难不成,他们想让我们少爷去做姨奶奶——”

她话未说完,盯着信封里的聘书眼睛发起直来,片刻,惊叫起来:“哎哟喂!”

柳映微见状,眼皮微微一跳,眼疾手快地抢过金枝儿手里的信封,匆匆扫了几眼,登时喝不下去茶了,脱口而出一句荒唐。

红底金字,还盖着狄家的大印,当真是一封聘书。

“少……少爷?”平日里伶牙俐齿的金枝儿慌了神,蹲在柳映微的身边,哆哆嗦嗦道,“聘书上说要娶您的,是狄家的二爷。”

“……狄家的二爷,可是那个留洋的——”

阿贵忍不住接茬:“就是那个手里沾了人命案子,两年前被狄老爷子送到德国避祸的狄家二爷啊!”

狄家与柳家不同,人丁兴旺,这一辈光乾元少爷就出了三个。

老大乃故去多年的大房所出,如今跟在狄老爷子身后,在衙门就职,人人称赞。

老二和老三皆是狄老爷子续弦所出,二人相差了十来岁,一个已经二十出头,另一个却还是个只知道拿弹弓打鸟的孩童。

要成婚的,正是这个狄老二,狄息野。

狄息野的名号,在申城那是一等一的响,不为别的,就为了他的出身。

续弦所出的长子,足够人茶余饭后谈论一番了——他日后铁定会同老大争家产啊!

更何况,关于他还有着更可怕的传闻。

据说,这狄老二两年前留洋,不是为了念书,而是因为杀了人!

“少爷,您不能嫁给他!”金枝儿腾地从地上站起来,鼓足所有的勇气,拿起聘书,作势就要撕,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怒斥。

“都给我住手!”

金枝儿一愣,很快就像是被霜打的茄子,蔫答答地低下了头:“夫人。”

柳夫人捏着帕子打楼梯底下走了上来。

她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不像时下里赶时髦的太太们那样烫头,而是扎着传统的发髻,头发稳稳地贴在鬓角,没有一根头发丝有凌乱的痕迹。

“映微,”柳夫人那双和柳映微一模一样的丹凤眼里闪着凌厉的光,“你穿成这样,成何体统?”

“……坤泽就该有坤泽的样子,去把旗袍给我穿起来!”

柳映微默默起身,规矩地唤了声“姆妈”,用眼神赶走了金枝儿和阿贵后,回到了卧房。

他打开红木衣柜,在熏人的熏香里,随手挑了件墨绿色的旗袍。

浴袍的衣带被扯开,吸了水的白色衣料扑簌簌地落在柔软的地毯上。

那是舶来品,赤红色的绒线,绣着西方衣着单薄的神明。

柳映微白瓷似的脚贴着洋人信的神的白胳膊,走动间,在地毯上留下道道暗红色的痕迹。

他将旗袍搭在臂弯里,弯腰挠了挠大腿靠后的一小块皮,暧昧的印子顿现。

柳映微从小皮嫩,禁不得碰,受伤了还容易留疤,除了脚底心有块长长的伤疤外,就后颈上还有些微退不去的痕迹了。

他挠完腿,直起腰看了看自己的手,见指甲缝里还有几滴水,蹙眉甩了两下,后又叹了口气,垂眸打量着臂弯里的旗袍,几番犹豫,还是将其穿在了身上。

高高的凤仙领挡住了柳映微的后颈,柔软的布料完美地勾勒出了他的身形。

笃笃。

敲门声起,柳映微来不及整理裙摆,转身小跑着去开门。

是柳夫人。

“姆妈。”他再次规矩地站好,赤裸的脚紧贴在一起,窘迫地互相磨蹭。

“怎么不穿鞋?”柳夫人盯着柳映微瞧了会儿,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将他拉到了床边。

母子二人一同坐下。窗外雨声缠绵,偶尔有一两声模糊的吆喝穿过雨幕与夜色,晃晃悠悠地飘进柳映微的耳朵。

他恍惚间想起,两年前,他和姆妈就是住在吆喝声不绝于耳的弄堂里,虽落魄,却快乐。

“映微。”

柳夫人的哽咽声将柳映微唤回了现实。

他吃惊地握住姆妈的手腕,继而惊觉,姆妈的手温度极低:“姆妈,您这是怎么了?!”“映微,你的婚事……”柳夫人泣不成声。

柳映微抓着姆妈手腕的五指猛地一颤,但他很快就收敛了心里的情绪,强笑道:“是父亲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