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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丝袜(22)

他用手捂着心脏处,尽量不那么夸张地喘着气,又害怕情绪过于激动,后颈处的花纹浮现出来,于是拼命地咬住下唇,尝到血腥味都不敢罢休,额角也就开始浮现出星星点点的冷汗。

原来这就是他以后的丈夫……

习惯了恶心的感觉,柳映微的大脑迟钝地转动起来。他一瞬间想到了很多——童年的石库门,姆妈绣的用以还钱的绣品,种满香樟树的美专……

最后,他想起了这桩婚事是父亲订下的,板上钉钉,谁也改变不了。

他更想呕吐了。

偏偏在柳映微最难受的时候,还有人恶劣地捉住了他冰凉的手腕。

那只手有力又蛮横,仿佛一个生满尖刺的陷阱夹,一旦咬住了猎物,就誓不松口。

他恍惚间,听那人咬牙切齿道:“是你……我认得你手上的手钏。”

“……大世界那晚,是你!”

带着气恼的话钻进柳映微的耳朵,如同细小的蚊虫,嗡嗡作祟,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面色古怪地发出了一声呻吟,然后不管不顾地揪住了面前的男人的衣领。

金贵的面料在柳映微的指间扭曲变形,短短几秒钟的死寂过后,他吐了对方一身。

狄息野其人,说不上人见人爱,但也绝对不讨人嫌。

他的容貌随了母亲的明艳,只不过棱角更分明,没有半分脂粉气,攻击力十足。

良好的出身,优越的容貌,注定了狄息野的身边不缺坤泽。

在遇见那个把他迷得颠三倒四,连乾元的身份都不想要的中庸之前,狄息野是无数坤泽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即便狄家二少爷的身份相对尴尬,和每日为了柴米油盐犯愁的平头百姓比起来,他还是优秀得无以复加。

可惜,老天爷看不惯他顺风顺水的人生,让他在最冲动的年纪,遇到了一个保护不了的人。

那时候,狄息野和狄登轩斗得正凶,狄家一派和谐的外表下,藏着无数阴谋与阳谋。

狄登轩到底比他年长几岁,手腕也阴狠些,狄息野无论如何小心,都会不慎落入兄长的陷阱,伤痕累累地倒在无人问津的角落——直到有一天,他被一个叫央央的中庸捡回了家。

两年的时间淡化了一些回忆,但狄息野永远忘不了,他从昏迷中醒来,看见央央的感觉。

很奇妙,破旧的小房子里,闪着最绚烂与最纯粹的暖阳。那些流动的光影在央央精致的侧脸上流淌,照亮了一簇在空中浮动的细小灰尘。即便他早已想不起来两年前的央央对自己说了什么,也依旧忘不掉那惊鸿一瞥。

正是那一眼,让狄息野明白,有的人即便穿着最简陋的粗布衣裳,不施粉黛,也比其他人都好看。

他的央央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而他们的爱情水到渠成。

狄息野只看上了一个央央,央央也只看上了他。

他俩之间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性别了。

狄息野不在意央央是个中庸,温存时偶尔也会想,如果爱人能闻到自己的信香,会有多喜欢。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他的信香是雪后的青草地香,草香中带着生人勿近的清冽。

可是今日,一个大世界的玻璃杯,居然闻着他的味儿吐了。

“你……”狄息野倒吸一口凉气,攥住坤泽手腕的五指不自觉地松开,被面具遮挡住的面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忍不住,愤怒地质问,“你居然觉得我恶心?!”

吐完的柳映微浑浑噩噩地软倒在墙边,手脚冰凉,四肢发冷。

他压根没听清狄息野在吼什么。

跑。

有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嘶吼。

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柳映微难受得没心思管后颈上是否浮现出了结契的花纹,挣扎着往前爬了两步远,在听到纷乱的脚步声之后,更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起身往原先的房间跑。

狄息野哪里肯放过他?当即伸手,一把拽住了柳映微的手钏。

“你到底是谁,那天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

柳映微又如何敢逗留,即便被桎梏住了手腕,依旧奋力地挣扎。

两厢撕扯,手钏的断裂就是一瞬间的事。

叮叮咚咚。

圆润的碧玺珠子如迸溅的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木质地板上。

柳映微呆愣当场,继而倏地抬眸,愤愤地瞪向戴着面具的罪魁祸首。

只一眼,面具下藏着的丹凤眼水汽缭绕,宛如两颗被露水打湿的黑葡萄。

狄息野的心猛地一坠,又被无形的丝线高高拉起,抛到了九霄云外。

央央也有一双漂亮的丹凤眼。

可央央不是坤泽。

但面对这双眼睛,狄息野莫名地心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