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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丝袜(45)

那样的声音刻入了柳映微的骨血,即便他吃再多洋人发明的药,也抹不去交融进灵魂的回忆。

柳映微在床上翻了个身,窸窸窣窣地抱住膝盖,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小团。

半掩的窗户吹进来潮湿的风,坠兔收光,漆黑的天幕许是早已阴云密布。

要下雨了。

又要下雨了。

柳映微烦躁地将头埋进臂弯,仿佛冰凉的雨点已经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他心如刀绞,方知以前看书时,说什么心死时是会痛的,是真话。

真的好痛啊。

痛得他流不出泪来,只能瞪着眼睛,望着不断鼓动的窗帘发呆。可是看久了,眼睛也疼,浑身都疼。

怎么会这么痛呢……

柳映微将自己缩得更紧了一些。

啪!

一滴水从屋檐上滴落下来。

啪嗒、啪嗒……

更多的水滴声接踵而至。

柳映微闭上双眼,想着雨终是落了下来,下一秒,心下却滚过浓浓的不安。

真的下雨了吗?

他兀地睁开双眼,来不及从床上起身,嘴巴就被人捂住了,紧接着,混着血腥气的风将他笼罩。

“央央……”

柳映微的瞳孔骤然放大。

一阵夜风拂过,乌云稍稍散去,银月的清辉黯淡地铺洒在窗台上。

扑通、扑通扑通……

柳映微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加速的心跳。

捂住他嘴巴的手传来滚滚热意,烫得他的唇都止不住地哆嗦。

但柳映微已经没心思管自己的嘴唇了。

他氤氲着水汽的丹凤眼颤颤巍巍地抬起,细长的睫毛若即若离地扫过男人的手指。

月光吝惜地在狄息野的侧脸上流淌。

狄息野如同在礼查饭店里时一样,死死地盯着他,薄唇微张,气喘吁吁。

两年过去,熟悉的面庞彻底退去了青涩,棱角分明的脸颊上,爬满了骇人的阴云。

狄息野咬牙切齿地唤:“央央。”

“……你是我的央央。”

语气执拗又笃定,每一声喘息都充斥着病态的迷恋。

央央。

柳映微的睫毛狠狠一颤,眼神恍惚,如被投入了石头的平静水面,涟漪一圈又一圈地荡漾开来。

央央,央央。

是了,两年前,他告诉连余哥,自己叫央央。

狄息野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自顾自地松开手,转而捧起他的脸,弯腰着迷地打量。

“央央……”

狄息野离柳映微极近,冰冷的眼镜架蹭到了柳映微的鼻梁。

是他的央央,真是他的央央。

他的央央眉眼艳丽,眼神却像天上的星和水中的月,冷清疏离,多瞧谁一眼,都能让人酥了全身的骨头,恨不能将自己拴在他的手里一辈子。

而柳映微亦隔着镜片,在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憔悴的影子。

“央央,我找了你好久。”狄息野炽热的鼻息喷洒在柳映微的面颊上,“真的好久……你还记得石库门吗?我去了好多回……还有那间破庙,它还在!我让人将它围起来了,谁也不许进……那是属于我们的地方……”

狄息野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说到激动处,用力挥舞着手臂,像是要将所有阻拦自己与柳映微在一起的障碍都赶走,全然没有发现柳映微的神情随着他的话,一点又一点泛白。

乾元说的哪里是甜蜜的回忆?

乾元说的每一个字都化为了锋利的刀,狠狠地扎进了柳映微的胸膛,将他一颗心扎得千疮百孔,连血都流尽了。

过去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残酷。

……他的连余哥再也回不来了。

两年过去,回到柳映微面前的,是一个只会吃喝玩乐,成日与小先生混在一起的狄家二少爷!

柳映微眼前再次浮现出礼查饭店里瞧见的一幕——狄息野伏在小先生的身上,脖子上吻痕遍布。

他进包间的时候,他们在缠绵吗?

他和狄老爷问好的时候,他们在互诉情肠吗?

狄息野抱着浑身发软的坤泽,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一直唤他的名字?

恶心,实在是太恶心了。

“央央,你爹不让我上门,我只能翻墙来见你。”狄息野的手自柳映微的面颊滑落,眷恋地蹭过他出了层薄汗的颈,暗暗地滑到了后颈边,像是要确认他真的成了坤泽,指尖不断地在细嫩的皮肤上游走,“柳公馆不好爬,我……我差点摔下去,你瞧,我的掌心都划破了。”

乾元觍着脸将手递到柳映微的眼前,生怕他看不清,还将床头的台灯拧开了。

昏黄的灯光柔柔地荡漾开来。

柳映微恍惚地望向跪在床前的狄息野,重逢后第一次彻彻底底地看清了男人的面容。

他的眼光是好,狄家的二少爷是万里挑一的乾元,身姿挺拔,容貌俊朗,走在街上,任哪一个坤泽见了,都会心驰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