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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忆(8)

作者: 川楝木澜 阅读记录

正熙帝丝毫不为所动,坚持说:“如今春闱在即,又有春耕水利的事,每日各地的折子雪花似的往京都飞,朕哪有时间歇息。”

转过头来吩咐云喜:“你过来,朕今日不便写作,你给朕代笔。”

又对张秉德摆了摆手:“让主管春闱的礼部侍郎递牌子进来,朕有话说。”

第九章

云喜拿着各处的奏本读给正熙帝听,又照着正熙帝的圣谕用朱笔誊写在折子留白处。他的字遒媚秀逸,蝇头小楷严整圆熟。正熙帝看了,夸赞说:“这是得了赵孟頫的风骨了。”

这“尊拟红批”本是司礼监的特权,如今却让他一个无品阶的小太监替代。自从到御书房之后,接二连三地受赐殊宠,云喜心中却无半点喜色。他知晓自己的身世,不愿以刑余之身出人头地,只想在宫禁中默默了此残生。更知道高处不胜寒之理,越是荣宠无限,越有是非缠身,让人深陷名利沼泽,不能自拔。

待那两尺来高的折子批完,正熙帝从中拣出两本来,对云喜说道:“你把这两本折子送到司礼监廷寄,让刘琏用八百里加急发出去。”

云喜领了圣谕往外走,去司礼监要绕过一处花圃。正是阳春时节,蔷薇芍药竞相开放,圃园里一片春光盎然。云喜边走边瞧,心里难得一阵轻松。

花圃前是一条岔路口,往左是通向西华门往宫外去的,往右便是通向司礼监。

云喜正要朝右走,冷不丁瞧见左边的道上急匆匆走来一个人,着黑缎官靴,九蟒五爪官袍,孔雀补子,再往上云喜没看清楚,忙着避让:“大人慢走。”

那人却突然顿住脚步,扭过头来仔细打量他,声音中带着犹疑:“墨……白?”

云喜恍然抬头,看见一张温润如玉的脸,那曾是他父亲的得意弟子,如今的从二品大员,礼部侍郎余雪卿。

“十年了,没想到大人还记得我。”云喜重新垂下眼睑。

“怎么能不记得,我一直以为你十年前就已经……”余雪卿似是想起什么,语气中透着愧疚,“墨白,你可是在怨我,当年的事我也是有苦衷的……”

云喜垂着头,细白的银牙咬着下唇,“大人别这么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何况我身上还担着差使,耽搁不得。”

“哦……”余雪卿这才想起来还没问过他的现状,便说:“你如今在哪里当差?”

“在御前。”

“御前?可是有了品阶?”余雪卿追问。

“没有品阶,只是做些杂活罢了。”云喜耐着性子说,“我该走了。”

余雪卿战战兢兢地去御书房见过正熙帝,出了西华门后便乘着八抬绿呢大轿恍恍惚惚地往自己寓所走,直到下了轿进了屋,他还有些心不在焉,直愣愣地坐在太师椅上,胡思乱想。

随侍的小厮喊了两声“老爷”,他才回过神来,无力地问:“什么事?”

“问老爷晚膳吃什么?”

“不,不了。”他猛然站起来,呼出一口气,定了定神道:“去,拿我的名帖去请御马监掌印太监曹照到光风霁月楼。”

光风霁月楼的雅间里,一桌上等的席面摆在宽敞的圆桌上,白玉细颈酒壶里是上贡的玉泉酒。

余雪卿坐首座为坐在左手边的曹照斟了一杯酒,“这四煞的玉泉春露还是走曹掌印的路子才到宫外来的,您尝尝。”

曹照拿了薄胎青瓷酒杯一饮而尽,虽已是不惑之年,但看着却只有二十五六的样子。他生得高大壮实,肤色微黎,仰头喝酒的姿态颇显豪迈。

放下酒杯,砸了咂嘴,说道:“余大人的宴无好宴,有事不妨直说。”

余雪卿也饮了一杯酒,听了这话却不恼,只闲闲地把玩手中的螺钿洒金折扇,“当年,沈家问罪,沈葆有一八齿幼子入了宫,曹掌印可知道?”

曹照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笑着说:“这事大人当年就问过咱家,当时咱家说那孩子娇弱,又是那样的身世,未必受得了宫刑之辱,便是受得了,罪人之子,也断不会在这宫里出人头地。”说着又给自己斟了杯酒,“余大人今儿个怎么了,不会只是感怀旧事吧?”

“那个孩子如今去了御前。”

“哦?”曹照不紧不慢地问,“叫什么?”

“他如今的名字我并不知道。不过,他的容貌倒是没变多少。”余雪卿摩挲着扇骨,像是在回忆旧事,“他还和从前一样,只不过更清瘦了些,就像是一树腊梅。”

曹照看不起他这做模做样的假道学,翻了个白眼,说:“当年你为了攀附靖国公,构陷沈葆诗文包藏祸心,对上不敬,让他下狱问斩。我若是沈墨白,知道了这事,便是死,也要拖着你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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