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渠清如许(138)

梁徽看着他,不笑了,眼睛在长明灯火中幽幽的,轻声问:“很担心我啊?”

祝知宜坦然地对上他的眼,说“是”。

梁徽就很干脆地阖上折子,灭了灯火,说“那走吧,不看了”,牵着祝知宜的手就往外走。

祝知宜一时有些懵,到了门槛又忽然被梁徽轻轻一拽压到墙上。

高大的身影和温热的气息袭来,梁徽的唇贴上他的耳垂,咬牙切齿的声音中含着一丝诡异的愉悦自得:“你怎么一刻也离不得我。”

祝知宜心头大跳。

被灭了灯火的御书房在寂静的夜里异常空旷幽森,外头就是宫人。

祝知宜自己不用人侍候,可梁徽大病初愈,不能着风寒,他便命人备了轿和暖炉,宫人提着宫灯。

外头灯火通明,一门之隔,殿内漆幽旷寂。

他们在这森严之地耳鬓厮磨交头接耳,正殿上那块“勤政亲贤”的牌匾正正对着祝知宜,他心中羞愧,又升出一种隐秘的、无法自控的刺激与甜蜜。

这一刻,他们不是大梁的皇帝和君后,他们是夜奔的爱侣,是佛前反叛的信徒。

梁徽得不到他的回应,咬了一下他的耳垂,低低催促:“嗯?”

祝知宜一颗心脏提到嗓子眼,为息事宁人,只好主动去亲梁徽的唇,梁徽像被顺了毛的野兽,很乖地把舌交给他。

月光如水,透过高高的门格撒到地板上,两人气喘吁吁地在幽暗中对视,祝知宜忽然轻声说:“龙井。”

梁徽顿住,眸心一幽,一簇热火从心头窜上来,把他死死按进怀里,舔了舔牙关,说:“祝知宜,你磨死我算了。”

祝知宜宽和一笑,回抱住他的腰,安抚:“很累是不是?”喝那么浓的茶。

梁徽让疲惫的身躯在祝知宜怀里完全放松,拖着闷声告诉他:“我想在年前完成你的阁首册封。”

祝知宜一怔,没想到梁徽最近是在赶这个事。

他问:“很急么?”

“不算急,只是——”梁徽将身上的重力都压倒他身上,窝在他的颈窝里,有些疲惫地闭上眼:“如此一来,开春我便能在朝堂上一眼看到你。”

“祝知宜,这江山有你一半,你愿意么?”

祝知宜一笑:“我愿意啊。”

梁徽下了朝后,便开始着手拟制诰册,文书典册都需得亲笔御书,祝知宜帮不上什么忙便在旁边练字陪着。

“在临什么?”梁徽搁下笔,揉着眉心问他。

祝知宜直直抬眼望着他,说:“不是临贴。”他递过来,“你看看。”

梁徽略微扫了一眼,只读得大致几句——“数奉手书,敬悉康知”、“暌违日久、谒望疏深”……

梁徽一顿,耳朵动了动,移开目光,伸手去拿茶:“你……都看见了?”

祝知宜挑了下眉:“嗯,我都看见了。”

梁徽模仿他的字给自己写信,两千多个日夜,一沓又一沓。

祝知宜评价:“梁君庭,你学我的字可以假乱真。”

梁徽轻咳一声,如今回想确实挺魔怔的,张福海都偷偷去问太医这病还能不能治,梁徽故作淡然,谦虚道:“风骨神韵,不及清规万分之一。”

祝知宜牵起嘴角,心中又马上泛起细微、尖锐的疼,如今时过境迁能谈笑着说起当日的疯魔,可彼时梁徽是什么心情,要如何绝望才能写满着两千多个日夜的信。

梁徽看祝知宜收起笑,也敛了神色;“怎么了?”

祝知宜心酸,眼含歉意和怜惜,轻声说:“梁君庭,我都没有好好地给你回过一封信。”

梁徽一怔,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祝知宜想起那会儿战乱,他的每一封回信都是公事公办直击要点,废话一句没有,就连落款都是冰冷冷的臣枢密使祝知宜敬上。

他也确实不擅与人书信传情倾诉衷肠。

梁徽给他的是家书,他回梁徽的是公函。

祝知宜主动去握他的手:“梁君庭,我现在补给你好不好?”

“我用写信的方式告诉你我这三年的经历,你就当作这三年……我们只是暂时分别,从未失去联系。”

时间的齿轮已经无法回头,但他还是想尽力把那些遗憾都填补、改写,覆盖梁徽曾经那些痛苦的回忆。

让生离死别那三年,在他的信中得到一个完满的结局。

“现在补给你,还来不来得及?你还愿不愿意要?”

梁徽蹙起眉,站起来去搂他,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脊背安抚:“要,我要。”

祝知宜说:“我会一天一封,写满三年,你每天都可以收到。”

“你不必把它看得——”

“要的,”祝知宜打断他,“我不想辜负万分之一当年你给我写信时的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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