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渠清如许(29)

祝知宜眉心倏然蹙起。

算了。

又是这样。

他以为梁徽又是拿那套乾坤挪移的话术敷衍自己,一转念,眉心又舒展开来,带着几分无奈。

括苍矿井是先朝流下来的传闻,是齐朝时期大齐皇帝赐予殷贵妃的矿藏。

近朝冶铁炼金之术盛行,高宗时期国力富强南征北战版图扩大皆得益于将其投入兵器物具的生产,但渐渐矿藏原料匮缺,据说那位宦官出身的殷贵妃偶然发现一井深藏富矿,“得括苍者得天下”,民间官商皆前仆后继,人人想分得一杯羹,掀起几朝几代的腥风血雨。

祝知宜眯了眯眼,跟梁徽说话,不多几个心眼根本转不过来。

他问梁徽这世上还有没有个稍微相信点的人,梁徽跟他说括苍矿井。

他不直接回答有没有,相信谁,信几分,只是忽而正色跟你说起最为敏感避讳的正事。

那他这意思是,他倒还有几分信任自己么?

祝知宜向来直来直去,梁徽的别扭拧巴实在叫人吃不消,他有些无语道:“略有耳闻。”

梁徽踩了踩地上凝结的雪团:“春猎途中会经过。”

祝知宜心头一惊:“皇上已经找到了矿址了?”

“尚未确定。”梁徽怕祝知宜被绊倒,又踢开他面前那块石头,悠长雪径一下变得畅通无阻,“本次的护卫令牌朕分作了三份。”

祝知宜瞳孔微缩。

什么后宫名册,什么力展国威,梁徽根本就不是去春猎的!

“三份,”雪光映在祝知宜眼中格外明亮,他轻声说,“想不到——”

“京羽卫与禁卫军已是陛下的囊中之物。”

京畿可以调动的兵力里,兵部在丞相麾下,驻京武将又拥兵自重,只有京羽卫和禁卫军数量少,兵部和武将都看不太上,祝知宜记得两军统帅官职也不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匹夫。

但丞相和武将都忘了,京羽卫和禁卫军是皇宫最近的,也就是离梁徽最近。

第18章 梁君庭,明日见

梁徽眼中划过一抹赞赏之色,和聪明人打交道省心省力,但祝知宜的聪慧机敏好像只体现在这种事上,旁的事都跟缺根弦儿缺心眼似的。

祝知宜的确生了一副很适宜在朝堂上运筹帷幄的脑子,加之凭他对梁徽此人的了解,很快便举一反三推断出,朝堂上那些异军突起、激流勇上的后起之秀都不是梁徽真正的倚重之人。

这位看似根基不稳、摇摇欲坠的年轻帝皇不动声色将他的棋子悄然下在了朝堂那些最不起眼的盘根错节之地。

看似是他放弃了兵刑工吏这些大门大户,但他的暗子皆落在关节之处,不招人眼目,暗度陈仓,一张暗网,蓄势待发,只等千钓之时,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而且既然连传闻中的括苍矿址都有消息了,那想必这盘棋梁徽已经下得很久很深了。

祝知宜猜想,梁徽的那些人,官职品级应该都不会太高,看起来平平无奇、可有可无,甚至有些已经潜入了对方的营党。

至于那位声名鹊起的傅褐大人,同祝知宜一样,不过是一面掩人耳目的旗幡,只不过,一面在朝中,一面在宫中,左右前朝后宫,都逃脱不开梁徽的手掌心。

这很梁徽,至微至细处藏锋刃,不动声色算人心,祝知宜意料之外,又觉情理之中。

“括苍矿井……户部知道么?”

“理应不知,”梁徽答得谨慎,“也不一定。”佟相屹立三朝不倒,眼线遍布天下,想要瞒梁徽还是做得到的。

远处传来声响,是夜里巡宫的侍卫,首领对着两道模糊的人影呵斥:“什么人?宫禁已过还在宫里晃荡!”

祝知宜被吓一跳,梁徽下意识上前半步挡在他前头,淡声道:“是朕。”

“皇、皇上?君后?”首领吓一跳,似是不敢置信两位深更半夜不带随仆秉烛夜游,主子的情趣他不懂,“皇上怨罪,臣——”

梁徽挥挥手:“无碍,下去吧。”

列队还未走远,梁徽只得奏近祝知宜耳旁道:“便是朕手上这些消息,也未经验实。”

温热的气息呵在耳畔,祝知宜耳尖痒得动了动。

他点点头,所以他说梁徽根本就不是去春猎的,是去打探传闻中的矿址,也是去试探各路人马的底。这是一场赛跑的较量,与对手的赛跑,与时间的赛跑。

梁徽忽然停下来,望着他:“个中真假,便要清规陪朕一同去探寻了。”

祝知宜对上他的视线,不知梁徽几分真几分假,只听他道:“清规不是问朕在这世上还有没有稍微信得过的人么?”

祝知宜忽而觉得手中暖炉有些烫。

梁徽却没再往下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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