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渠清如许(31)

祝知宜深以为然,但此刻却不禁想,或许在太平盛世先东宫能成为一代仁君,但在这种权臣独大,诡谲暗涌的时局里,或许梁徽才是更适合的君主。

他够狠,也耐得住,眼界阔,吃过苦,与高谈论阔纸上谈兵的朝臣不同,真实地见过、感受过这个皇朝,山水地形、人文风土自在胸壑,假以时日蛟龙覆云苍狼初醒成为一代雄才大略的九州霸主也未尝可知。

思及此,祝知宜有些遗憾,无论梁徽未来是不是称霸九州的明君,他都不可能作那同缔太平盛世的济世良臣了。

“清规在想什么?”

祝知宜回神,忽有些心虚,但又觉不当心虚,遂面不改色道:“皇上博闻,见多识广,臣自愧。”还给他倒了半杯热茶润嗓。

梁徽接过的时候指尖触到了他,笑道:“这还是清规头一回给我斟茶。”

“……”祝知宜转移话题,“皇上是想打通汴河与燕水么?”

梁徽自嘲一笑,直接说:“做不到。”

祝知宜不语,确实做不到,汴河接通秦楚,涉盐司粮仓,官税大户,梁徽现在还插不进手。

但梁徽又道:“但迟早要通。”

他这般说了,祝知宜便不疑,梁徽要做的事,是一定要做到的。

途中有影卫呈报密函,梁徽也不避祝知宜,直接拆了。

这下轮到梁徽看密函,祝知宜看梁徽。

他小时候一直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五殿下没有什么印象,其实年轻的帝王生得很漂亮,眉目英隽,鼻梁高挺,专注的时候会微微皱起眉心。

好一会儿,梁徽突然掀起眼帘,祝知宜反应极快,堪堪垂下眼去,极其自然地,目光堪堪擦过,并没有交错到一处。

他莫名松了口气,顺势闭上眼,佯装小憩,便没有看到,梁徽暗自弯了的嘴角。

祝知宜渐渐真的沉入梦乡,这些天太累,出行事宜繁杂,祝知宜在梦中也不得安宁,蹙了眉心,梁徽伸手去接他那快要落空的脑袋。

长发漆黑柔软,缠在他指尖,梁徽捻了捻祝知宜发丝,不知在想什么,马车忽而晃顿起来,梁徽索性坐到他那边,将人脑袋搁到自已肩上。

祝知宜睡得沉,蹭了蹭他的肩窝,半梦半醒中,好似听到有人来报:“……傅君容……劳顿…请……皇上……探望。”

梁徽忙伸手捂住祝知宜的耳朵,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侍久久等不来回复,试探着抬头,对上皇帝凌厉的眉眼,心一跳,退下去了。

祝知宜许久未睡过这样一个安眠觉,醒来时恰逢行队驻足河边休憩,河溪清澈,祝知宜就在岸边看马儿饮水吃草,胡勒烈颜列队尾段走过来问安。

祝知宜点点头说不必拘礼。

烈颜看看河面又看看他清丽的侧脸,咧嘴一笑:“君后可是想吃鱼了?臣可以下去抓。”

祝知宜挑眉:“你还会抓鱼。”

胡勒烈颜借机诚邀他来自己家乡:“臣自小在天池边长大,夏日下河,冬日凿冰,那里的鲇鱼最是肥美味鲜,若是君后有机会来,臣定要带您尝一尝试孜然碳烤的。”

祝知宜听他夸北羌多了,也有些不甘示弱,负手道:“好,不过还是先请烈颜王子尝一尝我大梁的河鲜澄蟹,大梁河源丰足,澄湖鱼米之乡,三秋桂子十里荷香,桃花流水鱖鱼肥,若殿下不急着回去,可待到秋高之时,赏菊吃蟹。”

胡勒烈颜一喜,上前半步:“既然君后盛情邀请,臣——”

忽然,“咻”地一声,头顶划过一柄剑,柳叶枝条被砍落纷纷扬扬,剑又回鞘。

梁徽的。

皇帝在不远处听完禁军都督呈报事宜,走过来捡拾起那柳枝,修长手指转动。

祝知宜果然被吸引了注意,眼神飘过来。

梁徽也不抬头,编好了一只蜻蜓,才递到他面前,有点遗憾地笑笑:“不是春日最新的一茬了。”

此地还未出燕平,祝知宜接过来,章台柳果然碧色翠郁,筋脉、叶形、长势都比宫中的人工柳可观。

祝知宜左右打量,有些爱不释手:“每一茬都好,绝胜烟柳满皇都。”

梁徽贴近半步,伸手教他如何将柳蜻蜓的翅膀撑起来,道:“朕看这韩愈分明就是跟张籍在炫耀。”这诗就叫《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两人一人掉一句书袋,胡勒烈颜在博大精深的诗词歌赋中原文化插不进话来,几次张口,欲言又止。

梁徽站到另一边,恰恰挡住他看祝知宜侧脸的视线,扬起手上还剩的两条柳枝:“清规还想要什么?”

祝知宜领教过他的手艺了得,打算想个难些的,他对上梁徽漆黑如墨的眼,鬼使神差轻声道:“狼。”

“什么?”梁徽凑得更近去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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