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渠清如许(78)

“朕并非要屈徇私偏袒以媚武将,只是姬家是新贵,根基不足,朝中本就诸多老臣不买他们的账,朕既当急要用他,若不在战前给他们立足了威,造足了势,还在这个紧要当头加以责罚,那更没有人将他们放在眼里了,届时六部看碟下菜,后续调兵运粮举步维艰。”

“古兵书说士气云天,打仗比的就是士气,此时处罚将领这无异于削京军气势,动摇军心,朕以为,大局当重,不宜责罚,至少此时不行。”

祝知宜静了片刻,还是不赞成,平声反驳:“姬家出军,那姬宁必是副帅,副帅在京中尚且如此狂妄擅作主张,在军中会乖乖听令?副帅尚且不听令,京军便会上行下效,臣以为,仗打之前就必须先立好规矩,而非纵容包庇。”

“……”政见不同之时常有,梁徽见识过祝知宜的固执,自认辩不过他也不宜与他多辩,又因牵涉到姬宁,再多说下去倒像是梁徽为“姬宁”这个人同他争执了,梁徽不愿这样,只目光坦然地望着他,颇为强势地一锤定音:“朕不会包庇谁,其余人任清规处置,至于姬家,清规给朕留一留,朕允诺你,以后随你处置。”

此时信誓旦旦的梁徽并不知道,他们其实并没有那么多以后可言。

他们一个固执地揪着道理不放,一个心念大局满心图利,都不肯退让,又都想让对方为自己放弃利益或原则,两颗心便总是在很多细枝末节就生了隔阂与缝隙。

“不必,”祝知宜平和道,“臣并非针对姬宁,对事不对人罢了,既然皇上都觉得可以宽宥,那臣又有何好追究的。”

“……”梁徽看着他决绝的背影皱起眉来。

第53章 朕没得选

祝知宜很快启程,连中秋都没过。

郎夷步步逼近,梁徽也无心操办,前朝后宫又是一片怨声载道,都埋怨是君后苛减宫例,连如此重大的团圆佳节也不让人好过,浑然不知外患已越来越近,异族的铮铮铁蹄即将踏破边关。

临行前,梁徽叮咛嘱咐祝知宜量力而为,见机行事,必不能逞能,事办不成以后还有机会,人一定要毫发无损。

他流放出宫时曾入过蜀西,将当地的常年迷雾的气候、根深老林的崎岖地形和终年不化的雪境一点一点同祝知宜分析,又与他约法三章,至少隔日一份书信,太忙就传鸽讯,祝知宜忙着检查佩剑行李,匆匆应了,也不知往没往心里去。

梁徽:“……”

石道安目送君后和精骑的队伍隐入夜色,面上始终带着忧思:“皇上知道福王身边那位幕僚是什么人么?”

梁徽一顿,仍保持着目送远眺的姿势,半响才道:“知道。”

石道安张了张口,望向军队的滚滚红尘,不知道说什么,梁徽又道:“他也知道。”

“那——”

梁徽喉咙滚动:“朕没得选。”

“他也没得选。”

石道安眉心皱紧,看着这位年轻帝王没有表情的侧脸,很多时候他都觉得梁徽已经沉陷,有时候又觉得他分明清醒无比。

年轻的帝皇对那位君后的温柔、怜爱和沉迷都是在有限范围内的放纵,在风平浪静之时给出一些惹眼隆重的宠爱与温柔、破一些看起来很招人耳目的例;可一旦到了紧要关头关键时刻,堂堂大梁天子一直都没有忘记自己最想要什么。

自古帝王多薄情,江山永远是最重的。

石道安看梁徽目光恋恋,看似痴缠,一时也看不透了,问:“皇上可是舍不得君后?”

直到那骑人马再也望不见影,梁徽才收回目光:“嗯,舍不得。”

千分万分舍不得。

“不过,这话从朕口中说出来,显得极其伪善和用心险恶,”梁徽自嘲一笑,“因为再舍不得,朕也都每次都把他推出去了。”

“每一次。”

就算知道前路再危险坎坷,他还是会做这样的选择。

那天祝知宜说“臣毕生所愿,唯此而已。”祝知宜有最想要的东西,梁徽也有。

他忽然意识到,或许那天他不该对对方的答案心怀芥蒂,因为梁徽最想要的东西也不是祝知宜。

梁徽的关心、梁徽的牵挂、梁徽的担忧都比不过他最想要的东西。

所以他的舍不得很廉价、假惺惺、轻飘飘。

梁徽甚至觉得,这江山和天下都不是先帝给他留下的,是他硬生生抢过来,然后祝知宜帮他东拼西补,修护稳固。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江山是祝知宜为他守着,在这场合作里,他占尽好处,谁叫他自私、冷酷,而祝知宜纯善、正直,还心怀天下。

所以祝知宜注定要吃亏。

因为好心人就是总会吃亏。

比起貌离神合的夫妻,他和祝知宜仿佛是天生要当一对君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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