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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弃(17)

作者: 之危 阅读记录

咷笑浮屠造访时,石瑨城已将这卷游记看完了。

僧人意外扬眉,呈上笑面道:“见公子大好,贫僧也安心了。”

石瑨城皮上有礼,皮下戒慎:“浮屠予我这等厚礼,该如何酬答?”

咷笑浮屠:“贫僧不忍见美玉有瑕,今白璧无疵,心愿既了,便是无上的酬答。”

石瑨城背倚警枕,病容青白而双唇殷红,而别有一番凛冽。他心念一动,凝神催气于掌,翻手向册,百来张书页一刹俱断!

咷笑浮屠双掌合十,明知故问:“滋味如何?”

自是……好滋味!

信手翻云覆雨的快意直逼顶心,石瑨城食髓知味,入迷将细长十指逐一细审,良久才道:“……无怪江湖中人对秘笈灵宝趋之若鹜。”

咷笑浮屠双眼如镜:“公子以为,只是江湖中人有此念想?”

“……浮屠所言极是,是瑨城浅薄了。”立于不败之境,居于无敌之域,便能无限几于天道……如斯迷梦,固然教人神往,却犹是迷梦。石瑨城原本心旌摇曳,如此一想当即惊出一襟凉汗,对咷笑浮屠的惮警越发深重。他权衡再三,道:“既然如此,赤练主何故会败于聂十七刀下?浮屠既与他同仇敌忾,何以生隙?”

咷笑浮屠轻哂,金身于刹那坼裂,浊骨凡胎毕现。

“聂十七能除去练主,是因他参透了练主的秘密。”他乐不可支道,“而贫僧为何与他生隙,也正是因贫僧参透了他的秘密。”

话音甫落,有侍婢入内送药。她乍见咷笑浮屠,顿然面无人色,体似筛糠。

咷笑浮屠接过药碗,温言安抚道:“莫怕,好姑娘,这次不取你的血。”

他扭断花茎,将枯败枝叶摔离,素手木珠,纤尘不染。

月照两地,辉映沉霜。

聂放撕着烧鸡,时不时碰碰案几上的花雕和卤花生。他吃肉那样活似逃出地府的饿鬼,倒不是吃相难看,相反还潇洒得好看。但没历过几个荒年的人绝不会这么吃东西,丁点肉末啃光也就罢了,嗑牙的小骨带软骨并吞了也就罢了,连一星油光都不肯放过。

“记当时,枕前话,各指望永同欢洽……”

腿疼得要命,曲也就哼得七零八碎。聂放在心里问候了咷笑浮屠的祖宗八代,狼似得舔了舔腕子上的血痂,念着早前被取走的半碗血,一阵肉疼。

皎月扎着他昏昏又昏昏的眼,他据此掐算时辰,心想以释之的脚程应已出奚州地界,才感到几分踏实。

木门咯吱一响,更多的光涌进来,耀着几上干净白亮的骨头。

“找我秉烛夜谈?好雅兴呀。”聂放头也不回,反提空酒坛摆了两下,“盟主真该早来一刻,有美酒提味,便不会无话可说,没话找话。”

石中信语气平平:“聂小友说笑了。关于秦门,关于笑风生,关于赤练主,关于灭谛刀谱,岂是无话可聊?”

聂放饭饱酒足,瞌睡上头,打了个哈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石盟主不说话。石盟主要聊陈年往事,等我把那半碗血养回来再说吧。”

“聂小友误会石某了。陶神医已将蛊毒一事悉数告知,又寻得了舒缓之道,而今之举也是为小友着想。”

聂放扫了眼房梁,毫不遮掩地嗤了一记。

石中信忍他多时,终在一嗤之后忍无可忍。他神色阴沉,迈过空酒坛站在聂放身后,后者双腿葱段似的瘫软着,令他观之可怜,又感到得意。

“据闻十七刀与秦门后人关系匪浅,可小友如今自身难保,何能护得住一介孤子?而今放眼江湖,唯有石府可避诸多是非,只要你将他请至石府,石某必能护他周全。”

聂放大笑,仍不破“见石盟主不说话”的前言。石中信奈他不得,怒火攻心,拂袖而去。

聂放还未笑完——或是想借笑捱过蛊毒发作的苦痛,后头却连笑的气力也没有了。他闭眼紧按眉间躁动的菱状红斑,突然并指夹起一颗花生,往梁上一弹。

瓦上极轻地响了响,乌云恰于此时蔽月,又有风来,吹落一场细雨。

带纸条的箭矢和一支木簪和雨一并落下。

聂放把着木簪,冷笑一声,将它拗作两截,才去看那白纸黑字。

上书三人名号,乃是:咷笑浮屠、石瑨城、穆持。

石瑨城名下又有朱红一点,形似血滴。

他销毁书信,一地白晃晃齑粉,像极为人捏碎的骨。

第7章 (柒) 章节编号:6972841

唐洵章这一辈子里,有八年叫秦明端。

“明端”此名寻常,既“明”了,又得“端”着,载满了望子成龙之心。往坊市逛上一圈,没准能撞出几个同名的出来。换做聂放,八成会嗤一声,叹一声,复笑一声“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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