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楼(22)

半晌，赫连墨似是认命一般垂下头，将右手覆在江眠紧拽自己衣袖的那只左手上，缓缓地坐在江眠身边，如同是在回忆往事，连声音都显得悠远起来：“你还记得在你小的时候，曾在路上遇到过的一个十二三岁衣衫褴褛，浑身血污的孩子么？”

江眠浑身一震，思绪回到了十几年前。

*

那是一个晚春的傍晚，在凉州的一个小渡口。

络绎不绝的行人来来往往，那刚出炉冒着热气的包子，在小商家的吆喝声伴随下而富有生气。

还有个中原闻名的酒楼伫立在渡口北侧，每日酒香飘扬，几里外的人都能闻见。

浣衣女蹲坐在小河边，敲打着衣裳，笑着闹着倒也是一副美画。

在那时，江家还未重建，他跟着爹与哥哥住在渡口边的一处青砖黛瓦的小房子里。

那日小江眠偷溜出门想买一家远近闻名的桂花甜酿糯米糕，这个糕点铺子就在他家附近，小江眠日日闻着那桂花飘香，不知暗暗咽了多少口水，这日终于让他溜了出去。

他一路小跑，蹦蹦跶跶地跑到铺子门口，个子还没有人家的桌子高。

小江眠探出头，从怀中摸出几枚铜板，旋即伸出手故作老练地道：“给我五个桂花甜酿糯米糕！”

铺子主人应着一句“好嘞”，低头摸了摸小江眠的头，忍着笑包了起来双手递给了他。

小江眠心满意足地嗅了嗅糕点味道，紧紧将糕点抱在怀里，又兴高采烈地朝家中走。

刚转过弯到一个小巷子里，他便看到了一位穿着黑衣，头发凌乱的小男孩。

这男孩手上握着一柄短剑，短剑边缘还有着并未干涸的血液。

男孩看到小江眠，眼神一瞬间流露出杀意。但不知这男孩是刚经历过一场恶战，没力气料理一个小孩子，还是他一时心软，没有动手。只见他左手死死按住自己的下腹，冷冷说道：“不想死就给我滚。”

小江眠初生牛犊不怕虎，竟就直愣愣地走到这男孩跟前，带着探究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扫了男孩一眼。

男孩不想多纠缠，本来停留在此处也就是歇个一时半刻，恢复些内息便准备离去。

他更不欲惹出事端，看着小江眠，他将杀意硬生生掩盖了起来。

正当他转身时，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蓦地被拉住。

他低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小江眠的那只手。

“给你吃我刚买的糯米糕！”小江眠脆生生的喊了一句。

随即他松开抓住男孩的手，从包的严实的袋子里捞出一个小糕，递给男孩。

须臾小江眠疑惑地看着那块糕，问道：“为什么糕点红了？”

男孩一愣，终于将视线移向了那块糕上，红了的那处是血液。

男孩目光突然发狠，他陡然伸手抓住江眠的手碗，大拇指扣住的那处似乎是小江眠的脉搏，他能感觉到小江眠的心跳骤然快了起来。

“因为你的手沾了我身上的血，所以糕点红了。”男孩阴冷地附在小江眠耳畔道，“你懂了吗？”

小江眠受到了惊吓，手一抖，那块桂花甜酿糯米糕就这样掉在地上，“嗒”地一声。

男孩恶狠狠地甩开小江眠的手，小江眠就这样被甩在地上，因左手想护着那份糕，只能右手撑着，结果跐溜地滑了一小段距离，硬生生把他右手磨破了，鲜血骤然涌出来。

小江眠看着自己的右手，竟没哭闹，反而惊奇道：“这就是血的颜色吗？所以才会红！”

“你流血了是吗？”小江眠又问道。

男孩睁大了双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耳朵便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人声，男孩皱皱眉头，足间一点，消失在小江眠的视线里。

片刻过后，小江眠被来人抱起来带走了，隐约中男孩还听见了一个男声大声训斥道：“一刻看不住你便乱跑，回家打断你的腿！”结果话音刚落又心疼道：“你这手怎么摔成这样！”

直至声音渐行渐远后，男孩又从阴影处走出来，他弯腰捡起地上那块脏兮兮的糕点，看了片刻后，随手撕下一块布包了包，揣在怀里带走了。

*

江眠深吸一口气，沉吟道：“那男孩是你？”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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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听到那句“是”，江眠心中的大石头也终于落了下来，此刻他很想看看赫连墨是什么表情，但眼前依然漆黑一片。

无奈下他挑了挑眉，蓦地又有一丝疑虑，迟疑道：“那时候我那么小，你又如何得知我是江眠？”

赫连墨笑笑说道：“看来这阵子憋坏你了？现在倒是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势。”他没回答，反而起身走到桌前倒了一盏茶，又回头递给江眠，“你先润润嗓子，听你声音怎么这般嘶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