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时(122)
僧人闻声将视线投放于时温身上,又瞧了眼已经消失在朱红色大门的贺承隽的身影。
清风朗朗道,“阿弥陀佛,施主若是想知道,不妨跟贫僧走一趟。”
随金乌奋力攀爬,进庙群来参拜的香客愈来愈多,先前还寂静无声的炉前逐渐被混声杂念取代。
时温默默跟在僧人身后,又绕回到大雄宝殿斜后方的那株千年古树下。
古树粗壮雄实枝繁叶茂,有将近旁殿的面积那般大,密密麻麻遮挡住烈阳,洒下成片阴影。
僧人仰头望向满树高低错落随风飘动的红色祈福飘带,对时温悠悠道来:
“贫僧与贺施主仅有一面之缘,便是六年前碰巧在此处见他求祈福飘带,上前攀谈了些时间。”
时温压压下巴,轻声与僧人道句‘谢谢’。
复又在注意到树旁用来挂飘带的梯子时,追问僧人还记不记得贺承隽当时挂飘带是在哪个地方。
僧人稍作回忆,为时温指出一个大概方位,随她去求到祈福飘带后,才转身离开。
时温捏着那张用黑色粗笔写下【愿贺承隽余生平安喜乐,万事顺遂无忧】的红色祈福飘带,摆稳梯子小心翼翼爬上僧人指的那个方位。
找到根没被缠满的树枝,垫脚将红色飘带挂上系结。
确认不会被风吹落,时温才开始在四周繁杂冗多的红色飘带中,试图寻找六年前贺承隽写下的那张。
幸好赶早来的大多都是大爷大妈,仅仅是进大殿与偏殿去跪拜。
哪怕偶有绕到后方来的,也都是瞧两眼、拍个照片,并不会专门花钱求这种并不会有什么用的东西。
说不定还会在心里念,她真是个冤大头。
因此,时温有更多时间占用仅有一把的梯子,去找寻或许根本找不到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风拂绿叶云遮烈日,时温感觉自己翻找了没有200张也有100张,却没有一张是贺承隽的字。
正准备放弃,身下不远处忽然传来独属于贺承隽的磁性嗓音,“挂完赶紧下来。”
时温闻声下意识想低头看他,却被突如其来的阵风卷起几张红色飘带,扑打在她脸上。
拧眉扯下那几张飘带,正欲从眼前弄开,却在看清上面那个熟悉的字迹时,动作陡然僵住。
呼吸骤停,双手缓缓展平那张红色飘带,上面一笔一画认真写着:
【诚祈上天眷顾时温,平吉喜幸再无灾痛】
时温瞳孔猛然收缩,脑海中似潮涨般涌入无数画面,最后定格在那晚走出刺青店,她不停口伐贺承隽没有认真听她说话。
原来,六年前贺承隽纹在锁骨下方的那串字母juanshi,并不是不把她说的话放在心上。
相反,是他有意而为之。
故意改成,诚祈上天眷顾时温的,眷时。
他在用他的肉·体伤痛,为她祈祷。
时温还没从那句话带来的感动中反应过来,又发现这张飘带后面还压着一张,是当初折叠起来一同被绑在枝桠上的。
盘根顺源,时温找到另外一张。
上面字很少,也没写人名。
但时温莫名就知道,贺承隽说的是她:
【常驻身旁,此为所归】
也一如她当初打趣那般,是眷恋时温的,眷时。
贺承隽早已把她,在她不知道准确答案的时候,偷偷融入了骨血。
时温呆愣愣的盯着手中那两条红色飘带,再无法作出任何动作。
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在巴黎的往事。
那是个上一秒还是大晴天,下一秒却突然落暴雨的下午。
时温见情况不对,又没有带伞,赶忙随便拉开街边一家店的门,进去避雨。
心中打着小算盘,无论到时候这家店有什么,她都可以买一些。
以此当作在里面躲雨的报酬。
但时温万万没想到,她在情急之下,躲进的竟然是一家刺青店。
还是一家,生意颓衰、无人问津的刺青店。
老板捕捉到声响,无精打采的从前台抬起头来瞧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身后正在下暴雨的室外。
神情了然,却还是没忍住眼耸眉拉、长叹口气。
皮笑肉不笑的朝时温讲一句‘随便坐’,复又埋下头去,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时温心里过意不去,总感觉老板之前那声长叹中,裹满了生活的艰辛酸楚。
但仍对她这个进来避雨的陌生人保留善意。
坐在沙发上,望着正对面墙壁上贴着一张挨一张的、已经褪色的纹身照片,突然有两句对话不受控制的扰乱心绪:
“贺承隽,你喜欢我什么?”
“蝴蝶骨。”
当即做出一个十分大胆的决定。
时温当机立断地走到柜台前,用法语扰了正在专心拼拼图的老板,说她要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