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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水沉沙(23)

作者: 榉木无青 阅读记录

余沙哭笑不得:“行了我的姑奶奶,水,药,我谢谢你了,一会儿还得把这被褥换了……”

两个人忙活一阵,好不容易把关澜收拾干净,又处理好伤口,换下被血污了的被褥,正巧就是关澜第一天满身黄泥弄脏的还没换的那一条。

旬二盯着关澜的脸瞧了半天,之前晚饭时只朦胧的看过。她一个姑娘家也不好直直地盯着人家大男人的脸看。这下倒是逮到机会好好看看。

她一边看,一边嘴里念叨着些乱七八糟的诗句,什么“美人恰似云中月。”,“娇若牡丹花还羞。”基本上句不接下句并且狗屁不通,她倒是念叨得尽兴。

余沙从中感悟出最近最近确实不太关心旬二的生活,回头得给旬二带本《诗经》来救救她岌岌可危的审美。

看着旬二发了半天花痴,余沙开口赶人:“行了你,牡丹和月亮那比喻的是一种美人吗?走走走,小姑娘家家的看什么男人睡觉……”

旬二还未看够呢,就被余沙赶了出去,在门口生气,余沙也不搭理。她一气之下跑到院里去拿着她的琵琶,咬牙切齿地弹了一首支离破碎的《春江花月夜》,难听的让人牙酸。

她倒是体贴,记挂着不能吵醒关澜,魔音还是魔音,就是力气小,声音也小。

余沙觉得好笑,把门窗都掩了,给自己换了衣衫,又摆了椅子到床头坐着。

兵荒马乱了半天,总算是有了这一时片刻的安稳。

余沙想着,侧头瞧了瞧关澜的脸。

确实是不一般的好相貌,也确实不一般的胆大包天。

关澜发黑如墨,温顺的倾泻在旁边,这人着实可恨,明明醒时肆意妄为得要命,却天生这样一副俊逸温润的样子,叫人觉得他做什么都有道理。

余沙奔波劳碌又是担心害怕了一夜,此时看到这惹祸的人反倒安稳睡着,他本来是要生气的,却又实在气不起来。

正是这时候,屋子外面又传来一曲琵琶的声音,用了怀柔的方子,弹得凄凄惨惨,极尽相思。

余沙默默听着,明明并无唱词,却能感人肺腑。仿佛那曲调有若烟雾,遮掩着一腔长夜里无处可叙的清冷孤独。

一曲终了,余沙豁然清醒,就像是刚做了一场长梦。

他目光不由投向床上卧着的人,竟有些想不起来,他是为什么,因为一点恻隐之心,就能豁出去把他救了回来。

“真是疯了……”

余沙默默感慨,却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关了门窗,屋内光线便昏暗。余沙看到桌面上有盏油灯,天还未明,余沙还是把灯给点上了。

灯弗一点开就爆开了灯花,在这小小的室内闪烁了一下。余沙看着,突然就感到了一阵困意。

这困意来的气势汹汹不容反抗,余沙很快就觉得眼皮沉重的不行。

他撑了又撑,才终于抵挡不住困意的诱惑,直接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他睡过去不久,关澜醒了。

关澜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彻底失去意识了,只记得昏昏沉沉地跟着余沙入了水,又不知在何处上了岸,左拐右拐,不知拐去了什么地方。

他晕过去之后又做了许许多多的梦,梦里一会跳到十三年前的竹林寺,一会儿又跳到余少淼的灵前。余少淼一会儿还是十岁的样子,一会却又冷冰冰地像是具尸体。

关澜在这十三年的红尘间穿梭,余少淼的脸,他的剑,还有竹林寺里那颗遮天蔽日的银杏树在眼前如走马灯一般地越过。

少年似乎还在那棵树下未曾远去。一晃却又来到十三年后,金色迅速褪色成满目的灰,漓江漫天的雨和余少淼的身躯一样的冷。自己拼了命地伸手去抓他的手,却什么都抓不住。

倏尔,梦里的一切轰然崩塌成碎片,他又去接,被割得满手是血,也找不到哪一片上有余少淼。

关澜突然醒了,头疼欲裂,仿佛是疲惫太久之后一朝松散下来,身体都在抗议。

天已初明,屋子外面隐约亮了起来。只有床头还有一盏油灯在亮,床边还坐了个人。

关澜下意识反应就是戒备,刚一动身体,全身上下的伤处就开始发疼,这痛楚倒也不算什么,只是同样从伤口传来的清凉之意和略微不灵活的感觉,说明伤口已经被人处理好并且上了药。

关澜沉默片刻,再去看床边那人,这才发现那是余沙,已经在床边撑着头睡熟了,床头柜还摆放着几个瓶瓶罐罐。

今日在金盏阁闹了一场,拜别了余少淼,与金盏阁的人混战一场,刚又做了一场大梦,关澜本来觉得自己此刻应该会思绪烦乱不堪。

然而他看着余沙撑着头睡的样子,那些纷纷扰扰都悄悄沉寂,只留下句简单至极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