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镜嗯了一声,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为了给乔景寄信,他这段时间基本每天都要在书桌前坐五六个小时以上,勤奋到让许晓明都感动得眼泪汪汪。
“也别太拼了。”
景星阑把他放到床上,头枕着自己的腿,同时双手还在轻轻帮他做着眼保健操:“你的度数是不是又加深了,等过两天,要不要再去街上配一副?”
但他等了一会儿,却没有等来乔镜的回答。
景星阑的动作一顿,这才发现躺在自己身上的黑发青年呼吸声已经变得均匀平缓。
——乔镜睡着了。
男人垂眸看着他,半晌,唇角微微勾起。
他伸出手掌,五指张开挡在距离乔镜脸庞只有几寸的位置,感受着熟睡青年的呼吸轻轻拂过掌心,内心平和而安定。
路过卧室门口的胭脂无意间看到了这一幕。
也是从这一刻起,她开始认真烦恼起了一个问题:
如果乔镜和景星阑吵架了,她肯定是站在先生这边的不用说,但是乔景那吃里扒外的臭小子,到时候准备跟谁?
远在边疆的乔景:“啊嚏!”
他躺在被窝里,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
少年睁开眼睛,默默拿起放在枕边的信封,用力贴在了心口。
和他一样睡不着的,还有旁边躺着的其他十几个人。
今天是他们第一次驾驶着飞机上战场,十五架飞机起飞,最终只回来了十二架。三位就在昨天还在跟他们并肩作战的年轻人,已经永远被埋葬在了蓝天下。
“乔景,”黑暗中,乔景的耳畔响起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声音,“我不想当英雄了。”
乔景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那道声音又道:“但我还想为他们报仇。”
乔景问他:“你怕死吗?”
“我不知道。”那人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
“我怕,”乔景说道,在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后,他一时竟感到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死了我就见不到先生和师公了,我还有喜欢的人,这辈子没娶上媳妇,死了也不甘心啊。”
他轻快的语气让周围传来一阵低笑,看来其他人也都在偷听他们的对话。
乔景摸着自己怀中的信封,忽然转了个身,平躺着对他们说道:“我先生又寄信过来了,你们想听听吗?”
这话一出,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
在乔镜第一次给乔景回信的时候,整个小队的人就都知道了乔景那位天天挂在嘴边的“先生”,竟然就是晏河清本人!
《凡人》的开头被他们互相传阅,每个人都看了不下三遍,甚至就连指挥官也借走看了快一个星期才把信还给乔景。可以说,如果不是因为在这本书里找到了精神寄托,这些年轻人的精神状态只会比现在更差十倍不止。
“你不早说!”旁边的人猛地翻身坐起来,一把抓住乔景的领口来回摇晃,“快讲!别磨磨蹭蹭的!”
乔景被他晃得眼冒金星,鬼知道他一个开飞机的怎么会在陆地上犯晕:“知道了知道了,急什么,我这不是正要讲吗……”
因为晚上必须要熄灯,所以乔景只能凭着白天看信时的记忆,大致把内容讲给他们听。
但饶是如此,这十几人还是听得入了迷。
他们就连呼吸都情不自禁地放缓了,生怕错过了哪段重要的情节。
因为这封信里,讲的就是学生战死沙场后,老师成为联队最后一名飞行员为国征战的故事。
在乔景讲完最后一个字后,过了很久,都没有任何人说话。
“如果……”一个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如果他们能听到这个故事,就好了。”
乔景出神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放心,”他说,“先生不都在书里写了吗,飞行员死后会变成雄鹰在天空中翱翔,保佑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生灵。”
“他们一直在看着我们呢。”
*
大使馆。
在留声机悠扬的曲调中,亚当搂着怀中金发碧眼的美人一路调笑着走来,但当他的余光注意到某个熟悉的身影时,脸上的笑容立刻褪去了几分。
但很快,他就重新恢复了笑容,朝着不远处仍旧一身长袍马褂前来赴宴的左向庭举杯示意。
亚当今年也五十有六了,体型早就不复年轻时的状态,却偏偏身上还穿着件修身的燕尾服,远看宛如一只圆滚滚的矮胖企鹅。
但这假企鹅可是半点都没有继承到真企鹅的可爱之处,但凡了解亚当这个人的,都知道他的性格奸诈狡猾,欺软怕硬,毫无半点良善可言。当初他费尽心思来这里当大使,也只是为了从弱国身上找到优越感,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