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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上仙三百年(141)

酒池新酿的玉醑有些厚重,喝得人有些热意,旁边瞬间竖起十二把团扇。

……

乌行雪自己的两个小童子根本没有插手的余地。他们最开始还挣扎一下,试图拦一拦。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二十四手呢。两个小不点最后索性放弃,笼着袖子杵在一边,帮递酒壶帮递扇,十分乖巧。

乌行雪一回头,看到的就是他俩递团扇的模样,直接气笑了。

这一笑之下什么待客之礼都不要了。

他把白玉杯盏往桌案上一搁,道:“萧免!”

那时候仙都之人提起他都称一句“天宿”,那是尊号。当面之下,甚至还要加一句“大人”,没人会以真正的“萧”姓叫他。

何况还是这种语气。

这在平常看来,应该算是“失礼”了。灵王自神木而来,天生天养,恣意惯了,没那么讲究。但天宿不同……

在众人口中,天宿冷俊锋利,从不与人亲近,应当是不喜欢“失礼”的。

可他听着这声“萧免”,依旧仰头喝尽了杯盏里的酒。他喉结滑动着,咽下酒液,这才转眸看向乌行雪,低低沉沉应了一声:“嗯。”

玉醑易醉,他喝了不少,眸色却依然如初,像冬夜冷冷清清的星。

“灵王恼了。”他说。

小童子一听灵王大人居然恼了,顿时变了脸色,齐齐仰脸看向乌行雪。他们团扇也不打了,一个个凝固在原地。没一会儿,黑葡萄似的眼睛里就汪出两泡眼泪来。

乌行雪:“……”

那十二个小童子团团围住他,揪着袍子开始掉眼泪的时候,他十分糟心地闭上了眼睛……

然后一把抓住了天宿。

天宿上仙刚从人间办完事回来,一身深沉皂色,袖口有烟金束腕。灵王长指搭在上面,显得更白更瘦。几乎看不出来这双手握剑时极稳,斩杀时利落至极。

萧复暄眸光半垂落在他手指上,过了片刻才抬起眼。

乌行雪笑得十分风雅,然后倏然一收,一脸木然道:“你还是别做客了。带着这些小童子,回你的南窗下去。”

彼时,灵王说变就变的脸与嗷嗷哭成一团的小童子们相映成趣。

萧复暄扫过他们,偏开了脸。

他眸光动了一下,很久以后乌行雪想起那一幕,依然觉得那是一个一闪即过的罕见笑意。

以至于那个瞬间他怔了一下,忽然开口问道:“你那日为何能认出我?”

萧复暄正要起身拿剑,伸手时顿了一下,转头看向乌行雪:“哪日?”

乌行雪道:“还有哪日。”

萧复暄反应过来:“玉阶上?”

乌行雪点了一下头:“对。”

萧复暄低沉开口:“仙都有几个灵王,为何认不出。”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错,可是……

即便仙都只有一位灵王,他们也从未碰过面。即便他从众仙口中听过许多次“灵王”这个人,哪怕说得惟妙惟肖也并非亲眼所见。

真见到了,依然要凭借那些特别之处去分辨。

他回想起那日小童子的话,道:“我当时没戴着常戴的面具,没有佩剑,脖颈上也没有被赐的字,你是从哪儿——”

“认出来的”几个字还没出口,屋里忽然响起当啷声。

乌行雪话音一顿,抬眸朝响声看去,就见他倚在榻边的长剑不知为何动了一下,倒落在地。

他抬手空抓了一下,那把灵剑划了个利落漂亮的弧,落到他手里。

剑仙有灵,对人对物都有所感应,忽然有动静并不罕见。更何况这剑里有白玉精,那是曾经萧复暄血液所化。

而萧复暄就站在一步之遥处,疑问道:“剑怎么了?”

乌行雪轻轻“噢”了一声,垂眸扫过剑身,握着剑在手里转了一个弧:“无事,它比较……灵。”

用剑之人,对剑总是十分敏感,一眼就能看出优劣。更何况这是灵王的剑呢。

萧复暄道:“你这剑不是铁铸。”

“天宿好眼力,确实不是玄铁炼就的。”乌行雪轻声道:“它是……白玉精所化。”

“白玉精?”

“对,人间有个地方叫做落花台,不知你听过不曾?”乌行雪道,“那里有白玉精。”

他说起落花台时,抬眸看了萧复暄一眼。

天宿神色未变,依然一如平常,就像在听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果然……

不记得了。

乌行雪心想。

他收了目光,之前一时冲动想问的话也没了再问下去的必要。

很奇怪,如果是之前,他多少会生出一些失落来。但这会儿,或许是因为萧复暄就站在他面前,说着“做客”走进了他的坐春风里。于是那点失落倏然而逝,几近于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