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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上仙三百年(212)

乌行雪听到他的答话怔了一下,笑起来。那笑意是融在眼尾眉梢的。他拎着他的银丝面具,背手在身后,手指轻敲着,那面具便一动一动,颇有些恣意之气。

他说:“我也觉得不错,比现在好得多。世间没有仙都也没有魔窟,主城有东西集市,比落花山市还热闹,花树满城,车马道干干净净,不会三步一个禁制,五步一个结界。人人夜里都能有一场安眠。”

萧复暄听他说着,闲聊似的接话道:“满城花树应该会有很多鸟雀。”

乌行雪想了想那番情境,笑道:“刚好,热闹。人间不是总爱改城名,改年号么,说不定鸟雀多了主城名字也跟着改了。”

萧复暄:“改成什么?”

乌行雪明知是玩笑,却半真不假地出起主意来。他说:“百姓最爱讨吉利,倘若满城喜鹊一定各个都能笑得见牙不见眼,不如叫鹊都。怎么样?”

萧复暄道:“百姓不知,你喜欢这个倒是听得出来。”

乌行雪“啧”了一声,飞身到了前面。他的面具依然背在身后,被手指得一挑一挑的,落着暮春的光。

可惜,那日聊笑中的“鹊都”没有丝毫要成真的意思。

人间依然祸乱不断,哪怕偶尔有几年太平无事,眼见着要朝那个“美梦”延伸了,又总会在某一年凭空生出一些邪魔之乱来。

萧复暄清扫过瑰洲,荡平过葭暝之野,去过赤谷,走过无端阔海。但一处地方总是清净不了多久,就又会滋生出新的邪魔。不知为何,好像永远都扫不干净,永远除不了根。

他们甚至找不到根在何处,仿佛天生有之。

而那个聊笑中“没有仙也没有魔,万事太平的鹊都”,似乎永远都仅止于聊笑。

有时候,在某些间隙里。乌行雪会忽然想起落花山市,忽然觉得自己还是遗漏了什么。但很快他又会被其他事情攫走心思……

然后日复一日。

这二十多年里,他们同仙都众仙的关系也一如往常。那些旧时仙友三三两两一一殒殁,余下的同他们交集不多。

他们还是和灵台各行其是,互不干扰。

听闻灵台还是百年如一日,听着人间祈愿,但依然不多插手,偶尔遵循天诏降些福祉。有那些陨落的诸仙在前,后来再犯天规的人便少之又少。

废仙台很久没有再出现过动静,以至于尚在仙都的人几乎慢慢忘却了,曾经有仙被打落过人间。仿佛仙都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亘古恒常,从未变过。

但其实,仙都并非一直平稳无事。在那二十多年的末端,它曾经发生过一点变故,那一晚着实让众仙都受了一番惊吓——

南窗下镇着的那个极煞的涡点,那一夜不知为何忽然有了松动。有人传言说天宿似乎承了伤,损耗有些重,以至于没能完全压制住那些煞气。

所以整个仙都都震动了好一会儿,就像高悬的山崖忽生震荡,任谁都是一片心惊。

偏偏那天仙都震动时乌行雪一无所知,因为他行完天诏归来,正在五感皆丧的静坐里。

那次的天诏同样很麻烦,乱线错综复杂,废了他好一番力气。而且那次的乱线里牵涉到的无辜者多到令人咋舌。

虽然不像当初那个散修一样,需要乌行雪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他由生至死。但那样多的人,一一清理完,还是让乌行雪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他从乱线里出来后就没有再开过口,回到坐春风便直接在榻上阖眼静坐起来。

两个小童子吓了一跳,匆忙过来,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手腕,发现冷如寒冰。

他们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了,知道那是灵王办完天诏之后会有的损耗,而这次可能损耗极大,所以才会如此。

以往乌行雪就交代过他们,这种时候没必要咋咋呼呼乱着急,该干什么干什么,等他静坐调养完就好了。

但说归说,他们看到自家大人苍白如纸的脸色,还是会难过、会心惊。

小童子里的哥哥不敢惊扰乌行雪,把弟弟拉到了门边。两人就在门外守着,又能看着自家大人,又不至于吵到对方。

弟弟性格毛躁一些,遇到事情也更慌张一些。他觑了乌行雪好几眼,压低了声音问哥哥:“大人这回好像比以往都难受。”

哥哥道:“或许是因为最近天诏接得有些频繁。”

弟弟“哦”了一声,点点头,过了片刻又道:“可为何这些年天诏反倒变得频繁了?我记得大人以前说过,他处理的是一些残余的麻烦事。既然是残余,不是应当处理一件少一件么?”

哥哥倒是没反驳,跟着咕哝道:“是啊,你问我,我问谁?大人这会儿也不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