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不见上仙三百年(237)

那滋味居然比分劈灵魄更难受。

乌行雪避了很久。

听闻那段时间里,天宿上仙频接天诏,始终往来于北端。又听闻天宿明明总在北边办事,却时而会在南边出现。

他们就像以整个人间为界,兜兜转转。

远的时候,他们隔着山海,却在周围人的片语闲话里听着另一个人的音信。近的时候,也就是一座城郭的距离。

有一回,乌行雪远远瞥见萧复暄的踪迹,当即背过身,一步千丈。而等他落步于千里之外的另一处荒城,看着残楼和马道,忽然想起这是皇城废都。

他曾经和萧复暄一起走在这马道上,拎着的面具一下一下敲在指节上,问萧复暄:“若是有一天,世上无仙无魔怎样?”

他们当初是笑着闲聊过“以后”的,如今却快要习惯于背身而行了。

那天,乌行雪在空无一人的马道上站了很久,也没能抬步。

***

这样的兜兜转转持续了好一阵子,直到有一天,乌行雪在大悲谷见到萧复暄。

第92章 易容

那天的大悲谷刚入夜, 风没歇过,尘雾弥漫。

乌行雪看见一道高高的人影沉默地站在雾里,隔着长长的吊桥望着那片悲凉的巨谷。

他对那道身影轮廓太过熟悉, 即便看不清脸, 也知道那是萧复暄。

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 乌行雪脚尖一转,想在对方察觉前离开。但他刚走两步, 就隐约闻见了血味。

那股血味让萧复暄的身影透出一股寂寥来,而那种状态在他身上很少见。

乌行雪刹住步子。

良久之后,他极轻地叹了一口气, 转回身。

他给自己套上了最不容易被看破的易容, 又在眼珠上蒙了一层很淡的白翳, 甚至在眼尾加了一道疤。

……

他收敛了所有邪魔气劲, 长靴踏在大悲谷的砂石地上,发出“沙沙”轻响。那响动在夜里格外清晰,于是望向荒谷的人转过头来, 看向了他。

乌行雪脚步顿了一下。

他站在对方的眸光里,顶着一张陌生的脸,用着陌生的嗓音, 佯装成一个将要过谷的路人,开口道:“我……闻到这边有血味, 所以过来看看。”

萧复暄的眸光在他脸上停留良久,才垂眸瞥了一眼自己的手。

乌行雪跟着朝那里看去,就见他握剑的那只手正淅淅沥沥地滴着血。也不知是哪里受了伤。

记忆里, 萧复暄很少会有这样流血不停的情况, 除非灵神受损正重。乌行雪盯着那些刺目血迹,心里似乎被扎了一下。

他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 语气却压得像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就连好意也只是蜻蜓点水:“你这手一直在流血,受伤了吧。我随身带了一些药,若是用得上——”

话未说完,萧复暄的手腕便动了一下,似乎是套了一层障眼术,那满手流淌的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淡淡的嗓音响起来:“不必。”

果然。

乌行雪在心里想。

曾经仙都的人总爱说天宿上仙不近人情,最常见的回答就是“免了”和“不必”,让人找不到亲近和示好的空隙。

当初的乌行雪觉得这话太过夸大了,他所认知下的萧复暄只是看着冷而已,其实你做什么、说什么,他都有来有回。

直到如今乌行雪才意识到,那些形容好像也并没有错。

一句“不必”,他便无话可接了。

乌行雪轻眨了一下眼,忽然有点后悔走过来了。他在心里自嘲一声,再抬头时却神色如常。他甚至还笑了一下,落落得体道:“当真不用?”

“嗯。”

“那我就不多打扰了。”

萧复暄的眸光依然落在他脸上,看到他笑的时候,不知为何轻轻蹙了一下眉。

就在乌行雪要转身走开时,一贯寡言少语的天宿忽然开口,沉声问道:“你不过谷么?”

乌行雪一怔,回头道:“什么?”

“你过来只为问一句用不用药,不从谷里走么。”萧复暄深黑的眼眸看着他,说话时面前有一片淡淡的白雾。

乌行雪反应过来——荒野一带到了夜里,常有歹物伪装成人的模样,任谁多问一句都很正常。

他神色自然地答道:“要过的,不过得等天明。”

他说着,朝不远处抬了抬下巴:“你看,要从谷里过的人都在那里等着呢。”

那里支着一片茶棚,棚里悬挂着星星点点的灯笼。有时候往来车马不想在深夜过谷,就会停歇在那里。老老少少聚在驱灵的灯火边,一旁是甩着尾巴休息的马匹。而其中一些会点仙术的人,会在四周围巡看几圈,确认安全。

这是大悲谷一带日日可见的常态。

此时茶棚里就远远歇着一些车马,乌行雪的装扮就像那四处巡看之人,拿来做掩饰正好,挑不出什么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