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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上仙三百年(261)

卧榻上躺着的人心口猛地一震,猝然睁开眼睛。

“少爷……”笑狐原本倚坐在榻边,靠着柱子调伤,面容苍白无色。但他还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榻上人的动静,他低低叫了一声,勉力撑直身体,道:“少爷你总算醒了。”

他们那日去雀不落没能占到丝毫上风,笑狐自己更是差点儿折在那里。

只庆幸临到关头时,封薛礼真正的残魂苏醒了一瞬,压过仙首花信的灵魄,占据了躯壳,收了攻击的招式,拽了他匆忙身退。

还庆幸雀不落里的那两位被一道铃音绊住了脚,没有穷追不舍。

他们这才得以避退,回到“礼宅”封门闭院。

笑狐承伤颇重,昏昏沉沉静修几日才勉强缓和一些。至于封薛礼,更是从那日起便人事不省。

笑狐一度忧心至极,直到此刻才松了一口气。

他看着榻上的人,起身说:“我弄了些丹药,去给少爷——”

“拿”字还没出口,他就僵住了。

因为他发现他家少爷睁眼的瞬间,肩颈已经收紧了,那是一种下意识的板正。这说明从躯壳里醒来的并非是真正的封薛礼,而是明无仙首,花信。

笑狐悚然一惊!却发现对方大睁着眸子,心口的震颤连他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可见心跳砸得有多重。

他本该畏惧,却还是下意识问了一句:“少爷……你怎么了?”

就听“封薛礼”冷然道:“有人要毁阵。”

笑狐一愣,没听明白:“阵?哪里的阵?”

他没等到回答,因为“封薛礼”在那一刻已经阖上了眸子。

笑狐看见他浑身极轻地一震,接着便微微颔了首。

“少爷?”笑狐轻叫了几声,惶然伸手探了一下,这才发现,对方的灵识已然离了体。

***

花信早就将自己的灵魄命格与大悲谷底的阵局捆在了一起,所以他一闭眼,灵识就已经在大悲谷的阵局中了。

他落地时,就见黑色的邪气从藤蔓断枝中逸散出来,几乎填满整个地底。

他根本顾不上毁阵的人是谁,便祭出了杀招。

那一招带着灯火之息划破黑气,他直朝藤蔓生根处而去!

掌风所至之处,火光蓬然亮起,照清了藤蔓根部那一片。他看到有一只手正要将藤蔓连根拔起,于是杀招尽出的同时,他一把攥住那只手,道:“这里由不得你——”

“放肆”两个字尚未出口,那蓬火光翕张之下照亮了更多地方。

他在火光之下抬起头,看到了毁阵之人的样子。

那是大悲谷山神云骇。

曾经的灵台仙使齐齐叫过他一声“郎官”。

而曾经的明无仙首在那一刻看着眼前那个身着青袍的人,忽然想起当年云骇刚入仙都的那一天,他穿的……应该是白衣素袍?

***

当年云骇刚飞升入仙都时,衣袍还带着花家弟子的习惯,除了腰间的芙蓉玉弟子牌,周身都是素色。

后来是哪一日?云骇忽然对他说:“仙首的宫府好白啊。”

他当时抬眸四扫,道:“仙都玉瑶宫府皆如此,何来感慨。”

云骇摇了摇头,笑道:“仙首要么极少去其他仙官的宫府,要么去了也没入眼,各处宫府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像是礼阁桑奉的宫府就满是鱼池,各色仙鲤游起来浑然似锦。另一位梦姑就全然不同了,屋后全是嶙峋山石,因为她养了一头白虎。灵王大人的坐春风与人间同色,落花落雪也没断过。就连天宿大人的院里,据说都草木葱郁……”

他问:“你去过天宿那里?”

“噢,那倒没有。我听灵王说过,灵王总不至于在这种事上还要诓人,想必八·九不离十吧。”云骇顿了顿,说:“整个仙都大概就属这里最素了。”

他早已习惯,全无在意。却听云骇问他:“仙首是厌烦那些花鱼鸟兽么?”

他道:“自然不是。”

云骇又问:“那总是一片素白,你会闷吗?”

他静了片刻,略作思忖道:“不会。”

他答的是“不会”,可云骇却似乎将那片刻的思忖认定成了“犹豫”和“迟疑”,于是从那之后,每次来他宫府,云骇总是背着手,袖里藏着东西。

后来,他时常发现窗台上多了一盆会学人说话的花,或是笔洗里多了两条小小的仙鲤。

再后来,云骇的衣袍也变了,不再穿那些素色的衣服,罩衫有时天青、有时明黄,每回穿过门庭进来,就成了他宫府那一片素白里唯一的颜色。

即便负责仙都宫府杂务的礼阁,也不到如此地步。

他当时有些不解,问过:“你这是作何?”

云骇想了想,道:“就当是……弟子的孝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