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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上仙三百年(69)

一是出于邪魔本性,二是……或许他也想看看,那个人还会不会再下一次仙都。

斥他也好,杀他也好,都行。

但他没有等到。

每次灵神快要耗尽,他就会躲回墓里,再试着吸聚一些“食物”。他不知道自己每次沉睡会睡多久,数月还是数年。

他浑浑噩噩,进进出出好几回,直到某天,他又一次站在花家厅堂,站在花信那副画像前,一怔良久。

花家小弟子问他:“先生可是遇见麻烦事了?是否跟魂梦相关,是想见医梧生先生还是?”

他不认得什么医梧生,也没细听小弟子的话,只怔然良久,问道:“明无仙首近年可好?”

结果那小弟子睁大眼睛,诧然道:“先生,仙都殁了好些年了,灵台十二仙不复存在,仙首也殁了呀。”

云骇不记得那日他是如何从活人身上脱离的,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再造什么孽,甚至不记得是如何回到大悲谷的。

他只是忽然觉得,偌大世间,不过如此。

天日有什么可见的呢?还不如这大悲谷下的深墓,起码还能听见那人的声音。

他那一分为二的魂魄第一次冲突如此激烈,一半想要脱逃,一半却想让自己永远呆在这里。

他时而是花信的徒弟云骇,时而是邪魔云骇。

时而清醒,时而癫狂。

癫狂时,他用尽邪术,想要冲破这层层镇压。清醒时,他往花信松动的巨阵上又添了一层符。

他跟自己较着劲,又是二十多年,已经过够了。

如今巨阵已散,那人的声音他再不会听见,那也就无甚留恋,不如借着故人的剑,给自己一个痛快。

从此世间长风万里,皆与他无关了。

第29章 片段

这一次, 那些翻涌成灾的邪气尽数入土。

云骇身上活气散了。他样貌变化不大,却给人一种瞬间萎顿之感,可能是因为身上的藤蔓正在极速枯萎。

直到这时, 众人才发现那些藤蔓是从他心脏里长出来的。

它们跟云骇应当是共生的, 他一死, 藤蔓也没了生气。缠在萧复暄剑上的那几根立刻松开,顺着剑刃退回, 变得十分干瘪。

唯有那根花枝没变,茎叶依然缠在云骇脖颈上,花朵牢牢挡着云骇那半张鬼脸。

众人没有料到云骇会选择自戕, 都愣住了。

萧复暄沉默着拔了剑直起身, 眉心慢慢蹙起来。

乌行雪看着云骇了无生气的脸, 良久之后低声问:“还有残魂么?”

萧复暄摇了一下头:“神魂俱灭。”

扎进云骇心脏的是他的剑, 剑刃之下有无残魂他最清楚。他没有探到一丝一毫,应当是神魂俱灭了。

满身藤蔓一散,云骇的躯体也露出大半, 一个腰牌从黑袍间露出一角。仅凭那一角,就有人认了出来——

医梧生轻声叫道:“那是我派的腰牌。”

花家的腰牌和剑挂都是芙蓉玉质的,雕着桃花, 在一众仙门里别有情调,确实很好认。

但这样的腰牌也就是花家门下弟子会带, 到了长老、门主级别,尤其是医梧生、花照亭这种,就不靠腰牌来表明身份了。

没想到这位成过仙又成过魔的人, 居然到死都戴着。

“这上面的字是谁刻的?”乌行雪将那腰牌翻过来, 看到背后有个细长的“骇”字,“你家历任家主?”

医梧生摇头:“不是, 是弟子自己的笔迹。”

乌行雪:“那便是云骇的字了。”

医梧生:“是。”

乌行雪“哦”了一声,心说那就没错了。

他先前就发现深穴里的符文有两层,上面那层的字迹便是这种细长型的,应该是出自云骇之手。

众人又在他左手底下的血泥里发现了镇压大阵的阵眼。

阵眼里有两枚阵石,一枚已经碎裂成渣,另一枚是后放的。后放的那枚上留着一道印——跟腰牌如出一辙的“骇”字。

之前众人还纳闷,为何镇压大阵的阵眼会如此直白地放在阵中央的墓穴里,现在看到了阵石,一切明明白白。

加固镇压大阵的,就是云骇自己。

“这……”医梧生捏着那枚阵石,神情复杂,说不上来是唏嘘还是别的什么,最后摇着头叹了口气,最后轻叹了一口气道:“可惜。”

其实在场众人里,医梧生最不该有这种心情。

因为他脖颈后面的印记是拜云骇所赐,他这二十多年的挣扎和痛苦,也都来源于此。

谁都能冲着云骇感慨唏嘘,除了医梧生。

他就算拔剑对着云骇的尸身宣泄愤恨,都不会有人说他一句不是。但他没有,甚至还冲着那邪魔叹了一句“可惜”。

乌行雪看着医梧生伤痕叠累的后颈,忽然也生出了一丝可惜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