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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腰(114)

赫连青到底是楚王府的世子啊,从小的吃穿用度练就了他的眼力。

他怎么会看不出来,这根簪子的廉价呢?

它一文不值,做工粗糙,甚至没有用足金,只是在莲花上铺了薄薄一层金粉。

即便如此,所欢也曾真心实意地喜欢过它。

直到——

赫连与寒回到盛京城时,这根簪子跌碎在了泥污中。

亦如,一点青涩的、刚冒头的爱恋,零落成泥。

事后,从昏迷中醒来的赫连青,疯了般命人将簪子捡回来,并逼着工匠,将其修复成原来的样子。

即便簪身上有破碎的痕迹,它也的的确确变成了原来的样子。

只可惜,曾经戴着它的人,不是原来的模样了。

“你……在笑啊。”

赫连青再次昏睡过去的时候,眼角滚下了一行滚烫的泪。

围场在盛京城外。

王府的马车行了近大半日,在山脚下停了下来。

所欢打开车窗,往外望了一眼,又裹着厚厚的狐裘,哈着气缩回了脖子:“父王。”

他将手揣进毛绒绒的手焐子:“外头下着雪呢。”

离了盛京城,所欢穿得稍微鲜艳了一些,里头是一件镶金丝白底蓝莲花纹路锦袍,外头是赫连与寒给的狐裘披风。那披风领口的绒毛又密又紧,据秦毅所说,是漠北的雪狐皮呢。

所欢的小脸被绒毛衬出了不太健康的红色,招财在他的脚边打盹,粗长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暖烘烘的手炉。

赫连与寒见状,将手炉拿起来,塞进了所欢的掌心,又顺着他冰凉的手指,沿着细腻的皮肤,一路摸索到手腕。

“下着雪,怎么围猎啊?”所欢小声地嘟度了几句,注意力再次转移到窗外的风景上。他嘴上抱怨,心情却明显很好。

所欢从小到大,没出过几回盛京城,仅有的那么几次,还是以谢璧的“爱徒”的身份,跟随师父,一同去城外的人家做法事。

算来算去,这竟是他第一次轻轻松松地出城。

“父王,”所欢心情好,话也就多了些,“您把儿臣这么带出来,宫里……”

“太后和皇后新丧,”赫连与寒撩起衣摆,示意他躺在自己的腿上,“还有六皇子……够咱们的陛下头疼几日了。”

所欢乖巧地将头枕在父王的腿上,蜷缩着身子,将脚塞进温暖的毛毯。

“可是还有世子呢。”他嗔怪道,“父王,您要儿臣陪您,寻个好些的理由也就罢了,招财……招财哪里小了?”

赫连与寒挑剔地打量着在所欢脚边团成一团,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话题中心的虎崽子,一锤定音:“小。”

和自幼在漠北长大的白虎幼崽比起来,饭来张口的招财,自然没有半分森林之王的威严。

而这威严的欠缺到了楚王嘴里,就成了“小”,所欢撇撇嘴,自觉不去反驳父王的话,转而问:“父王,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赫连与寒将手指轻轻插进他的发中:“你想什么时候回去?”

“那得看父王呀,”所欢勾起唇,轻笑出声,“儿臣什么都听父王的。”

——什么都听父王的。

除了服药。

这得看所欢自己。

他被抱下马车时,暗中捏住藏在袖笼中的青色玉瓶。

原本被药丸塞得满满的瓶子里,如今空空荡荡。

仅剩的一颗药丸随着所欢的动作,不断触碰着瓶壁,发出轻微的声响。

这响动微不可闻,却又像是砸在所欢脆弱的神经上,每响一次,都让他浑身发紧,呼吸急促。

是时候了。

所欢听见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呢喃:是时候了。

他看着一望无际的围场,看着只有他和父王居住的行宫,看着招财撒欢般,在雪地上滚出好远……

天时地利人和。

该有的,他都有了。

也是时候将最后一枚药丸塞进身体,然后彻彻底底地成为楚王的人了。

偏偏,万事俱备,所欢还是陷入了犹豫。

楚王当真是最好的选择吗?

他在赫连与寒短暂离去时,将玉瓶从袖笼里掏出来,举在眼前,漫无目的地摇晃。

“咚、咚、咚”。

清脆的撞击声从瓶子里传了出来。

所欢眉头紧锁,在床榻上翻了一个身,然后又翻了一个身。

许是怕他不习惯,行宫里的床榻与楚王在王府里的床榻别无二致,甚至连软枕都是一模一样的。

所欢无暇顾及这些琐碎的细节。

他烦躁地起身,松了发髻,又解开了衣带。

墙角的暖炉“嘴里啪啦”地飘出几颗猩红色的火星。

所欢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瞳孔骤然一缩,继而在它们彻底消散在风中时,腾地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