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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腰(93)

赵泉吓得魂飞魄散,喊来附近的婆子,众人又闹哄哄地将所欢抬进软轿,准备抬回 长安院。

谁承想,轿子刚抬起来,守在府门前的家丁就神情慌张地跑来,说街上乱了。

“什么乱了?”眼前阵阵发黑的所欢闻言,硬是撑起胳膊,撩起软轿的轿帘,有气无力地问,“你说清楚些,不要吞吞吐吐!”

沙哑的嗓音里带着点精疲力尽的虚弱,侍奉在软轿旁的赵泉急得汗都出来了,偏偏前来汇报的家丁吓破了胆,支支吾吾半晌,愣是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

好在,所欢听明白了。

皇城走水,民心动荡。

赫连与寒要做摄政王的传闻早已传遍了盛京城,如今皇城中出现异象,心怀不轨之人便趁乱上街,干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

家丁透过府门的门缝,窥见通天的火光,听着撕心裂肺的哭嚎,吓得忘了自个儿身处楚王府,也忘了先前对所欢的鄙夷不屑,屁滚尿流地来求他拿主意。

所欢歪在软轿里,眼前发黑,胸口发紧,心慌之余,又不得不镇定下来,安抚家丁:“你且回去……他们暂时不敢拿我们楚王府如何。”

几句话,就耗费了他剩下的全部精力。

所欢宛若含了一块灼热的炭,喉咙又痛又热,五脏六腑却又好似被冰封了似的。

他心下一片凄凉,意识到自己的身子不好了。

……毕竟,连在玉清观中被谢璧塞药塞到昏厥时,都没有现在痛苦。

但所欢别无他法。

不管楚王府,会死,管了,也会死。

横竖都是死,他只能赌一把。

赌今日赫连与寒无恙,赌他的身子骨还能多撑片刻。

许是所欢的运气真的不错,他按着心口在软轿中喘了几口气以后,当真恢复了些力气,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所欢立刻虚弱地唤赵泉:“不回长安院!去府门前!”

跟着软轿的赵泉,差点忘记身份,脱口而出一句“不行”。

这怎么能行呢?

赵泉心急如焚。

世子妃的身子如何,除了医师,恐怕只有他最清楚了。

以往,世子妃再虚弱,手都有些许的温度,而今……而今,世子妃方才扶着他倒地时,手已经与天上落下的雪没有任何的区别了。

赵泉眼眶狠狠一热,哑着嗓子劝:“世子妃,您还是歇歇吧。”

“歇什么?歇不得。”所欢也想装柔弱,博取下人们的好感,但现下的局面,他是不装也虚弱到了极点,“闹事的人现在不敢闯我们楚王府的门,时间久了,就不一定了。若是没有人在府门前坐镇,那群在老太妃跟前阿谀奉承的家丁,怕是会乱了分寸的。”

他顿了顿,又说:“我出事不要紧,可世子……世子还在府中啊!”

所欢一番话说得赵泉以及抬轿的嬷嬷们热泪盈眶,即使谁心里曾经对所欢产生过不满,现在也都消失不见了。

世子妃虽然名声和出身都不好,可危急关头,却愿意为王府,愿意为世子豁出性命。

这样的人,就算真的是秦楼楚馆里人尽可夫的妓子,也是值得尊敬的。

“快走吧。”所欢没有力气去管婆子和家丁们在想什么。

他掩唇低咳,喉咙从痛痒到麻木,最后咳出了一嘴的腥甜。

惊惧卷土重来。

所欢不敢看掌心里黏糊糊的液体是否是血。

他连眼睛都不敢睁。

他才十六岁!

刚攀上高枝儿,刚逃开谢璧的魔爪……他怎么就咳血……怎么就要死了?!

所欢怕得人都蒙了,软轿停下来,他才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面颊,摸到了满手冰冷的泪。

他真的很怕就这么死了。

“世子妃?”赵泉见软轿停下,里头还没有动静,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世子妃,可需要小的为您——”

赵泉话音未落,所欢就垂着头从轿中走了出来。

他不给任何人瞧见自己神情的机会,疾步冲到六神无主的家丁们面前,就近将一人腰间长剑抽出,使出吃奶的力气,横在身前。

大雪纷飞,火光冲天。

楚王府抬进门用来冲喜的世子妃,执剑立于府门前,含情眼中映着剑身的寒芒。

他芙蓉般娇媚的面庞被冰霜覆盖,眼尾艳丽的红痕也烧成了一抹血。

所欢好似凌寒盛开的白梅,在风雪中摇摇欲坠。

然而,无论风多大,雪多厚,他始终傲立于枝头。

只一个眼神,所欢就震慑住了众人。

他咽下喉中腥甜,哑着嗓子冷笑:“我看……我看谁敢扰乱人心!”

说话间,一团雪白的绒毛奋力挤开家丁,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

被楚王留下的“狸奴”,寻着味儿,委屈巴巴地团在了所欢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