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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铁衣(299)+番外

作者: 不道不道寒 阅读记录

“先别看我。”

顾南行的声音很沉,像水底的闷声,却在压着另一人的肺腑。

“顾南行,”易沁尘叫哑了这个名字,也将他的手腕攥住了,“我就要跳下去了。”

箍在腰间的手臂缠得更紧,顾南行说:“我会抱住你。”

易沁尘说:“可你不会一直抱着我,不是吗?”

就好像顾南行这个人,从来都不属于他一样。芩州的相遇是他刻意所为,靠着暂盲的双眼依赖那人是他故意示弱,交底、告白、追寻,也是他在主动,可顾南行分明接受着并予以回应,却忽然开始躲避他,如今他恍惚了,彻底恍惚了。

“要守着远有半年才到花期的樱树,要沿岸自江水中游一直走到下游,还要在雨中把阇城都踏遍……”易沁尘苦笑,“要留住你是不是很难?”

他们在雨中湿透了,顾南行始终抱着他,像被淋出形状的、一阵缠人的风。易沁尘抓不住他,便同服输一般,松开了攥着他的手。

“你要看我吗?”顾南行突然问他。

“你若看清了我……”

话未说尽,易沁尘已单手抚上他的脸庞。水珠无序打落,那人右眼的布罩已被淋透,易沁尘凭着感觉摸他,指尖在那布罩上停留了许久。

“很蠢,”顾南行笑了,“分明见到他绑着的火药,也还是没躲过去,瞎了只眼。”

那场炸裂中,顾南行跃下江水,右眼却已被碎屑扎入,直至爬上岸后依旧在淌血。后来他借水中倒影看清了自己,却突然畏惧起来。

他成了一个狼狈又颓败的残废。

所以他在逃避中最先回了阇城,可又在知晓易沁尘已到达城外时,忍不住让文逸递话试探。他分明那么想让易沁尘知道自己还活着,却又不敢见他。

带水的指尖触向绑绳,顾南行如被刺痛般躲闪了一下,瞬时把那只靠近的手抓紧了:“挺骇人的,还是遮着吧。”

两人沉默着伫立。

“你还要我等多久?”易沁尘问。

顾南行不答。相贴的胸背逐渐隔开,他撤手退步,让落雨占满他们之间的距离。

“你可以看我了。”

视线被雨淋湿了,易沁尘隔着雨看过去。他在隔得很近时看清过那张脸,如今隔得还不算太近。

“然后,”顾南行说,“在我后悔放走你之前,你还可以逃跑。”

话落,怀中忽被扑满,进而唇瓣相贴,易沁尘倾来时和他磕了齿,掩在雨中的落泪亦被撞散。易沁尘青涩又仓促地吻他,却因垂泣噎了喉,想咬住他的下唇又渐渐松了齿。

钻空淌入口中的雨水润过喉头,解去了酸涩,顾南行追吻过去,把那手腕猛地扣往他身后,就将人压往石栏上发泄地吻着。

脚尖脚跟错乱地磕碰着,易沁尘背靠石栏仰弯了腰,抬首时雨滴便能搅入口舌,顾南行吻离了唇,与他仅隔着一寸的距离喘息。

“顾南行,”易沁尘哑着声,“我很想你。”

顾南行贴上他的额:“我也是,我也想你。”

——

经这雨水浇濯,花期未至时的樱树被洗褪了尘,那枝叶早被人精心修剪过,纵使不曾结过花苞,也远比从前赏心悦目了些。

钟鼎山提来坛酒便坐在荟梅院门前,在檐下静听雨声,再又忆起顾南行在此处的嘱咐。

酒该要少喝些了。钟鼎山自叹着,收回了开坛的手。

“顾小子,还真是我老来无能了,这樱花树非得托到别人手中,才能养得起来,”钟鼎山看着那树干枝叶,又笑,“你说这树种哪儿不好,非得留在阇城,往后我可该回鹤谷去了,还得扛着这玩意儿走……”

声量渐弱,钟鼎山止住了声。此时顾南行本该要说着些不中听的话来闹他了,这些个吵嘴的本事还是和他练出来的。

这些年在鹤谷,他们还真没少吵过,那时谒门庄尚在揽着义士,虽说旁人聚聚散散,但总也有几个住在一起、常常分不开的人,他是其中一个,其余的便是姜瑜,江时卿,顾南行,季冬和絮果,可如今,却是少了一半,生离死别都占了,竟都占了。

钟鼎山摇头喟叹:“瞧呐,身旁都没人和我吵嘴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可不是嘛,人都散光了,等着往后送完季冬出嫁,我身旁就淮川一个了。还是与川说得对啊,人都老了,何必总要骂骂咧咧的,骂跑了一个你,我这不才觉出自己讨人嫌了吗。”

又是一阵雨打枝叶的冷寂,他的身旁空着,只有风。钟鼎山抹了把脸,恍然见那樱树旁站着不少身影,却逐个散去了,最终只剩下顾南行。

“……南行,”一双眼模糊不清,钟鼎山眨了又眨,却猛然垂首落了泪,“你是不是还挺气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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