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解契(214)

没有人不喜欢荣华富贵，但真正的荣华富贵往往只伴随着权势而来。只是毕竟高处不胜寒，这丹麓上城的人们生活在云端之上，却又游走在刀刃之间，个中苦乐，冷暖自知。

正慢慢走着，街上行人渐多，全是些身穿官服的，似乎是刚好碰上散朝。

许多官员归家途中会经过北市，若是有兴致，还能顺便去喝个茶聊个天。然而此时这些官员大多面有忧色，显然没有喝茶聊天的心情；身后都跟着软轿，却三三两两走在一起，交头接耳地低声议论。

蓝祈耳力极好，顺着风就隐约听到了些，十有八九居然都在议论夜雪焕归朝之事，推测他是不是打算对刘家动手，到底争不争储，朝局会如何变化，是不是该考虑站队；一看到路遥迎面走来，全都闭了嘴，勉强露出了还算友好的微笑。

一名三品朝官略一思索，便上前寒暄：“路公子，童统领。”

他这声招呼还把路遥放在童玄前面，却没人觉得不妥；童玄揖首回礼，路遥则一脸假笑：“哎呀李大人，幸会幸会。找我有事？”

半路拦人能有什么好事，偏偏路遥却好像完全看不出他的用意一般。

李大人忙道：“路公子，内子近来一直想寻一块好玉来镶钏子，不知路公子店里可有合适的？”

路遥一听就乐了，主动送上门的钱哪有不要的道理，笑眯眯地点头道：“自然是有的。”

这位李大人，就是当初差点被夜雪焕一句“不如明年重新统计户籍”吓哭的户部尚书。夜雪焕其实也只是随口一提，自己都已经忘到脑后了，可这位尚书大人却一直杯弓蛇影，就怕夜雪焕要来真的。路遥心里清楚他要问什么，于是朝他勾了勾手指。

李尚书喜上眉梢，忙附耳过去，就听路遥慢条斯理地说道：“李大人尽管放心，我家殿下若真要为难，哪用得着等到现在。不过……”

这一句“不过”简直把李尚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路遥讳莫如深地笑了半天，才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不过这案子到现在都还没结，又是殿下亲查，我如今也说不好……李大人记得带夫人来我店里坐坐啊。”

这暗示不能更明显，如今说不好，给钱就能说好。李尚书连声答应，又假意客套一番，这才忧心忡忡地走了。

朝中大员自然都知路遥是夜雪焕的人，但具体是怎样的关系，没人说得清。大多数人都猜测路遥是夜雪焕养在外面的男宠，路遥当然不会认，但也不否认；夜雪焕本人的态度就更加暧昧，每次在人前提及路遥，都会露出一脸意味深长的微笑，让人探不清虚实。但只要他回丹麓，就必定会把自己的侍卫统领派到路遥身边，这一点有目共睹，足可见这位丹麓第一美人的受宠程度。

路遥一直都是这副德性，满脑子只有钱，给钱就好说话，经常私下透露夜雪焕的动向，很是一副恃宠而骄的嘴脸；虽然总是狮子大开口，但好歹是条门路。之前有传闻说三皇子有了新宠，南巡期间都形影不离地带在身边，许多人都以为路遥的好日子到了头；此时见童玄依然跟着他，就知这门路依然还在。

路遥的确是一条门路，只是这门路开不开，给谁开，开多少，怎样开，都是夜雪焕一手安排好的。路遥太过招摇，没人会想到他是夜雪焕的情报中心；而童玄又太正直拘谨，没人会相信他才是路遥的正经男人。两人都是这般不可貌相，反倒把这段关系捂得严严实实，鲜少有人知道真相。

路遥虽然不太乐意给夜雪焕做“男宠”，但却很乐于狐假虎威来赚钱，一面吸着口水想着即将进账的巨款，一面腹诽这李尚书太没眼力劲，夜雪焕的正牌小情人就站在旁边，他却只知道往自己身上行贿，活该没前途。

正想跟蓝祈炫耀一番，一回头就傻了眼：“人呢？”

童玄耸了耸肩，“会自己出来的。”

路遥翻了个白眼，虽然早闻蓝祈神出鬼没，但这样凭空消失也实在太吓人了些，无怪李尚书连问都没问一句，敢情是根本没看见人。

走了一阵，蓝祈果然不知何时又跟了上来。路遥哀怨道：“蓝酱，你很不够意思啊，人家明明是来探你男人口风的，你倒躲得快。”

蓝祈道：“刚才看到那个老御史了，他认得我。”

“哦，蒋老头啊。”路遥恍然，“那老头年底就要告老了吧？”

关于这位蒋御史，夜雪焕之前也提过，他太过刚正，脑筋拐不过弯，操心操劳了一辈子，与其让他到老还要被利用来当枪使，不若赶紧让他告老还乡，以免晚节不保。

并非是出自报复，但路遥却偏要做出一副兔死狐悲的惨痛表情，摇头感慨：“得罪了你男人，下场真是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