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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解契(299)

作者: 小葵咕 阅读记录

熏炉旁摆着一方小软榻,一名宫装妇人半躺在榻上,以帕子掩着口鼻,不住咳嗽。光看眉眼便知她面容姣好,只是满脸病容,披头散发,委顿不堪;可一见了夜雪焕,眼中都放出了异样的光彩,“容采……容采!”

她伸手一指刘霆,尖声道:“你……你快帮帮泉幽……杀了这老贼,杀了他!”

许是因为太过激动,竟从榻上滚落下来,又是一阵剧烈咳嗽。榻边站着几名叛变的侍卫,立时拔刀指在她颈间;夜雪渊默不作声,上前挥开刀刃,将她扶回榻上躺好,轻轻给她拍背止咳。侍卫倒也并不阻拦,只冷冷地看着。

“泉幽……”妇人紧握着他的手,哽咽着说道,“母妃对不住你啊……”

她自然便是刘妃,夜雪渊的生母,刘霆的亲生女儿。她本该是刘霆在宫内的第一道保障,此时却指着她亲父的鼻子大骂“老贼”。

只字不提什么家国大义,只是为了护着她的儿子。

——世间的女子多半如此,在父亲和儿子之间,大抵都会选择后者。

夜雪渊叹了口气,低声道:“别说了。”

刘妃垂下眼帘,伏在夜雪渊肩头,啜泣不止。

这边凄凄切切、愁云惨淡,刘霆却依旧面色平静,从容地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淡声道:“你离泉幽远一些, 莫要过了病气给他。”

话音刚落,几名侍卫就一拥而上,直接把夜雪渊推到一边,再将刘妃围了起来,不让他靠近。

堂堂太子,被人如此粗鲁地推来搡去,夜雪渊额上都隐隐有青筋跳动;可看着刘妃脖子里的刀刃,也只得生生忍住。

“我没有时疫!”

刘妃又激动地大叫起来,她的嗓音本就尖细,此时因为风寒而嘶哑不堪,又偏偏要扯着嗓子高喊,实在犹如破锣一般刺耳难听。

夜雪焕不由得蹙了蹙眉头,刘妃见他面色不悦,以为他误会自己真的有时疫,忙放软了声音,急急解释道:“容采,我当真不是时疫,是这老贼串通我宫中太监,夜半开窗,致我风寒,再威逼太医说我是时疫,就是为了拿捏泉幽!”

她手里绞着帕子,把一块上等的丝绢都揉得皱巴巴的,哀哀地求道:“容采,我知道从前对你多有得罪,可、可泉幽毕竟是你皇兄,你们是亲兄弟……我求你,你帮帮他,帮帮他啊……”

“我们再不与你争了,你想要储位就拿去吧……只求你帮帮他……除了你,没人能帮他了……”

她大概是烧得有些糊涂了,又或是实在求告无门,说到后来都如同呓语一般,连让出储位这种话都说了出来,再不复往日里的高贵风姿。她此刻只是一个绝望的母亲,只要有任何一点获救的希望,她都会低声下气地为她受困的儿子哀求。

夜雪渊双手紧握,眉心间的剑纹深得仿佛已经刻入肌骨,再也消抹不去。

夜雪焕心中颇觉讽刺,他与夜雪渊这兄弟做了二十余年,互相不假辞色,厌恶之情都彼此摆在脸上,闹得如今外面那么多军官将士都以为他是趁乱来弄死太子的,刘妃却能把他当成一根救命稻草,还好死不死地提什么兄弟之情。

他不禁在想,所谓的“血缘”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刘妃与刘霆血脉相连,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己身上掉下去的那块肉。刘霆为了自己的权谋算计可以亲手将女儿和外孙逼上绝路,却心心念念地想着远在南荒、受苦受难的儿子。蓝祈决然地与齐家划清了界线,却不得不因为父亲的罪责而对夜雪薰感到愧疚。楚长越明知楚夫人错得离谱,却还要为她求情告饶。

人会犹豫、会痛苦,都是因为有情,可这“情”之一字又从何而来?长着相似的容貌、骨子里流着同样的血,就一定能生出情分来么?

“大呼小叫、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刘霆依旧没正眼看她一眼,好整以暇地在棋盘上落子,语气倒像是个父亲在训斥年幼不懂事的女儿一般。

刘妃轻抽了一口气,又欲辩驳;夜雪焕实在不想听她再开腔了,不冷不热地说道:“刘母妃贵体抱恙,还是先歇息着吧。”

刘妃果然就不敢吱声了,生怕惹得这根唯一的救命稻草不高兴,连最后的希望都失去。

这边还在拉拉扯扯、纠缠不清,蓝祈却不动声色地与玉恬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人虽未碰过面,但同出于云雀,又都是最顶尖的金字排行,彼此知晓对方身份,只这一眼,便有了一种微妙而无言的默契。

玉恬从袖子里伸出三根细白的手指,给蓝祈比划了几个手势。

这是云雀内部通用的暗语,隐秘而简洁,却也传达不了太多太详细的信息。蓝祈看过之后,轻轻扯了扯夜雪焕的衣角,附到耳边与他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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