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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解契(642)

作者: 小葵咕 阅读记录

然而尴尬的是,他昨晚与楚长越一道喝得烂醉如泥,楚长越非说今后再无缘相见,哭着喊着要和兄长“抵足夜谈”,两人抱在一起谁也不撒手,这等丑态岂能让外人看到,夜雪焕只有把他们兄弟打包送去别业。

据下人回报,两人莫说抵足夜谈,在去别业的途中就已经睡到不省人事;白婠婠也是绝情,把这两人丢在车厢里睡了一夜,被子都没给一床。

夜雪焕过去时,白婠婠正在大发雷霆,不好冲楚长凌发作,就冲楚长越发双份,嗓门比她母妃都大,像个小茶壶一般毫无形象地叉着腰,深刻诠释了何谓“耳提面命”;楚长越当然不敢顶嘴,一边认错一边好声好气地哄着她,活像他才是个受气的小媳妇。

楚长凌远远站在门边,默默地看着。

他今日虽与姚烈有约,但也不甚着急,还要等着夜雪焕过来。倒不是他故意摆架子,只是身为钦差,代表皇帝的立场,自是不好主动去拜会亲王的。

夜雪焕来得有些晚,楚长凌迎了上去,还未开口就听他轻声道:“表哥。”

他喊得十分自然,一如从前,仿佛自庆化之后的一切波折都未曾发生过;又或者还能回到更早之前,在那些少年时代,当夜雪焕和楚长越难得能从边关回来时,楚长凌都会做一次东,为他们准备最精酿的梨蕊白。

——他生在将门世家,却从未到过边关、上过战场,自小在丹麓长大,喝的都是丹麓的酒,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都是都城里才会有的典雅气息。

哪怕多了几分冷冽的锐气,他也依然还是当初的那个楚长凌;他理智、沉稳、温和,但那些隐藏起来的锋芒也从未被磨平过。

对于他的选择,夜雪焕从未觉得意外,也并不认为有错。

只这一点认可,便足以让楚长凌欣慰。

“谢谢你……容采。”

夜雪焕摇头道:“是我该和你道歉。当初让长越去云西,本就是将烂摊子丢给了你。是我没处理好,才逼得你必须做出决断。”

“……并非如此。”楚长凌淡淡道,“早在庆化宫变之前,我就知道终究会有这么一天。”

夜雪焕眉梢微扬,又听他继续道:“幼时我觉得父亲伟岸、母亲威严,觉得他们能谋划山河、定国安邦;可到头来才发现,他们不仅狂妄、浅薄、愚蠢,而且执迷不悟。”

“我没能活成他们所期望的模样,可他们也从来不是我曾经向往过的父母的形象。他们对我失望,我对他们也同样失望。”

“从前我曾经努力想得到他们认可,但不知何时起,我开始努力……不成为像他们那样的人。”

夜雪焕默然。

他想起自己断在皇陵后山的长发,想起自己也曾在夜雪极的病榻前说不想成为他那样的人渣。

从这个角度而言,楚长凌只是做出了和他一样的选择罢了。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挺嫉恨长越的。”

楚长凌望着远处打打闹闹的小夫妻,露出了些许怀念和释然的笑容,“他跟着你驰骋沙场,所有人都知他是你的心腹,自然也不会要求他为楚家付出多少心血。而我身为楚家长子,终有一日要接手楚家,要像父亲一样时时刻刻将家族利益摆在第一位,被迫变成我最不想变成的样子。”

“庆化宫变之前,我故意把长越放走,其实多数都是出于私心。”

“……我从那时起,就在盼着父亲落败,盼着楚家衰亡。我知道,这一天一定会很快就会到来。”

夜雪焕轻吐了一口气,突然理解了他为何会向夜雪权投诚。

——他们从本质上就是同一类人,束缚于身边各式各样的无奈之中,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冷眼旁观,不动声色地推波助澜,而后挑选最合适的时机,以最雷霆的手段堂皇入局。

越是隐忍之人,爆发起来才越是疯狂。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此养育之恩,不是任何仇怨可以相抵,这我明白。”楚长凌平静道,“可若是这养育之恩终将成为我不幸的源泉,我宁愿亲手斩断。”

“父亲谋逆逼宫,终究难逃一死。可只有由我动手,才会让所有人对我失望,才不会对我提什么‘重振楚家’的要求。”

“唯有斩断这道枷锁,我才能是我自己。”

他将手伸向雷云渐浓的天边,那只手白净得完全不似染过鲜血,可那五根修长笔直的手指却显得极为有力,仿佛都能拨开厚重的云层,指引遥远的前路。

“我并没有多么无可奈何,我也并没有在忍辱负重。我只是……想凭心而活罢了。”

他也许永远不会和楚长越倾诉这些,但夜雪焕却能懂。

他虽已抛却执念,可以肆无忌惮地快意山河、再无拘束;可在某些时候,他又不禁会觉得,楚后就是故意要让自己成为他身上最后一道枷锁,再让蓝祈来成为斩断这枷锁的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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