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不变应万变!什么伺机待发!我现在就是伺机待发!」罗琛反驳道:「倘若我再不动,等你位高权重娶妻生子想走都走不了了,我还有机会?我不后悔!总归先把你弄到手,你就是我的了,不是也是,跑不掉了!」
此言差矣。刘青心中暗叹。
三年可以等,五年可以等,再多,又有什么不能等?
我已然位高权重,要是想要娶妻生子,也早就儿孙满堂了。我今年二十七,好歹条件也算不错,每天媒人都踏破门槛啊!
你要我等你,我没搭腔,可是我除了没说那一个「好」字,还有什么没做到?
如果什么人是你的,那不论早晚,注定都是你的,你什么也不用做。
但是罗琛不懂,其实有不懂的好处。
这场狩猎,某人这法子那法子的算计,一直以为自己才是狐狸,于是真正的黑心狐狸,终于忍不住暗暗发笑了。
只有第一次拿箭射他,是真的安了「先弄死这家伙再说」的心,也只有那时候,两人之间,是真正的敌我关系。
后来那次,虽然瞄准心口,可是却是因为已经知道这家伙心脏偏位。
舍不得,就算对方做了天大的错事,还是舍不得。
也许是因为罗琛样子生得太好,眼神太犀利,刘青幷不知道他的过去,但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会有着那样骄狂孤傲、暴躁而脆弱的气质,实在很少见。
他记得自己被俘虏的那段日子。他被那少年拉到校场上单枪大战,从下午直至深夜不分胜负。等到两人都筋疲力尽,朦胧的月光下,那少年迷迷糊糊,竟然就像猫儿一般地蹭着,窝进他的怀里。
他抱住他的腰,蜷缩着,白天时候的阴险嚣张全部不见了,在陌生人的身边,竟然睡得嘴角勾起一丝心满意足的微笑。
这样的人,俊美绝伦,皇亲国戚,少年得志,应该是众星拱月般长大,为什么会显得这样寂寞,仿佛渴望某样东西而又始终不敢伸手触及。
其实,是自己先松懈了,先相信了,先有了一丝不该有的情愫。
早也想到他可能会背叛,一辈子就傻了这么一次,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相信这头小豺狼。
刘青毕竟大了他好多岁,刘青毕竟生得平平凡凡,刘青的人生平平淡淡。
因而没有那种矫情而寂寞、矛盾而容易受伤的玻璃心,因而对感情收放自如,因而回头在感情上生吞活剥这头小豺狼,易如反掌。
在京城的天牢里,他仅有一次给他送过饭菜,那少年从铁栏那边抓着他的衣袖,哭着求他再留一会儿,哭着问他为什么一直不来看他。
那个时候,刘大人只顾冷笑,抱着手臂冷眼相向雪上加霜。
但是私底下,还是心软了。
美貌,才华横溢,孤傲跋扈不可一世又同时单纯得像是一根筋到底。他舍不得看到这么一个难得纯净剔透到近乎完美、却又有着致命性格缺失的人,在遇到一个能够拯救他的人之前,就走向毁灭。
在平凡的人眼里看来,这太可惜了。
真的太可惜了,这样美丽的存在,就算不是自己的,也不由得希望他好好的、安安生生的脱下那层冷若冰霜的面具,过几天真正自由幸福的日子。
所以才救他。
只是没想到,转来转去,这个人还是转回了自己身边。
也罢。
少年还在背后倔强地说:「我要用一辈子的时间,非要让你变成我的,你等着瞧。」
可就怕穷尽一辈子,他都还是看不穿,究竟是谁把谁骗到了手。
刘青往后靠了靠,贴在少年的胸前昏昏欲睡。
兵书始终是好的,厚黑始终是好的,刘大人睡着之前,迷迷糊糊地想。想自己如此平凡,如此淡定,以不变应万变,始终一动未动,就骗到了想要的真心。
——番外一 《为、国、捐、躯》完
番外二 兰兰回娘家
「我……凤兰,我们下次再来好不好?」
司徒雪融总觉得……就此打住,还可以抓住最后的机会回头是岸。
「都走到门口了,你还打退堂鼓,哼哼,迟了!」凤兰一手紧拽着雪融的袖子,一手指着楼上:「你看嘛,大家都夹道欢迎,盛情难却啊!」
熏衣小楼,红色的灯笼迎风招摇,花溪水波摇曳,香气弥漫,美不胜收。
「公子,大爷,上来玩嘛!」
司徒雪融抬起头,只见花香楼上众多妖娆女子……果然如凤兰所言,夹道欢迎,盛情难却。
「啊啊啊,楼里看来已经新人胜旧人了,好多姐姐们我都不认得啊。」凤兰哼哼哼笑了:「估计我那个娘亲现在,也该年老色衰去干粗活了,噢呵呵呵……」
「凤兰,哪有这样说自己亲娘的!就算你少小离家,但是你娘对你总有养育之恩,你怎么可以肆无忌惮说她的坏话?」
「呜……」凤兰觉得超级委屈:「你只是还没见到她所以不知道啦!你要是见过她,你一定不会觉得我过分!」
「可你不是总说你娘亲和你很像?」雪融勾起嘴角笑笑:「那她一定也是个嘴巴毒,其实心地很好的人……」
「雪融,求你不要用那么善良的想法想那个人!我和她只是长得像,其他什么都不一样!」
凤兰欲哭无泪。心地很好?小爷心地出奇得好真他娘不知道是像谁,反正肯定不是像那个女人;反倒是小爷心地不好的时候,那些性子才是她的真传!总归在回忆中,充斥着关于那个女人的恐怖事绩……
回忆,凤兰难免就此陷入了恶梦般的回忆。
婴儿,应该是没有多少记忆的吧……
但是为什么视野里总会有一张美艶的脸,凑过来挑眉道:「哦,没想到这小拖油瓶的脸长得还满好看的啊,可是小鶏鶏怎么那么小,究竟是像谁呢?嬷嬷,我接过鶏鶏很小的客人吗?」
「没有啊,那是天阉吧……」老鸨的声音从远处飘来:「算啦,当女孩养吧……」
天阉是什么?婴儿应该不知道的。
可是为什么,幼小的心灵,就在那一刻受到了剧烈的创伤。
混账……谁一生下那里就会很大啊?那个女人居然因为嫌弃他的小,在他小时候找一群花香楼的大姐姐们每天给他玩「揠苗助长」!
恶梦般的揠苗助长啊……此中细节,泪流满面。
然后有一天,凤仙姑娘说,不拔了,拔也拔不长,认命当女孩养吧。
于是被迫穿裙子束腰,擦胭脂戴花,木马被抢走换成布娃娃,凤兰的童年,在活地狱中度过。
等到他差不多六岁的时候,一起玩的孩子们突然开始合伙欺负他,说他是没娘的孩子。
他娘每天摇曳生姿,流言很空穴来风,因而凤兰感到很莫名其妙、很生气。
谁是没娘的孩子啊?我娘虽然那样……但好歹也是我娘吧!
「你叫谁是你娘啊?叫我姐姐!」凤仙姑娘坐在梳妆镜前点着朱唇,眉毛高高挑起:「天天娘娘娘的,把本姑娘都叫老了。」
「……」怪不得别人都说我没娘!
「……老妖婆!」
凤兰人生中第一次鼓起勇气,凤仙姐姐停住了化妆的手,笑咪咪转过身来。
「呵呵,哦呵呵呵,兰兰,你说什么了吗?」
「老……」
纤纤玉指指甲长长,戳着常常被揠苗助长的小玩意儿:「再说一遍,呵呵呵呵……」
「……没有,姐姐,我什么也没说。」
「算了算了,偶尔也不和你开玩笑了。」凤仙姑娘满意地收回玉指,忽然正色道:「兰兰,我问你一个非常严肃非常重要的问题,你可要认真回答哦!」
你终于肯问个正常的问题了吗……凤兰满怀期待。
「兰兰,你实话实说哦……」凤仙姑娘一本正经。
「嗯嗯。」
「你见过有人比姐姐我美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