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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雾(16)

后来黄栌长大一些,知道了妈妈说的那个字。

是甲骨文里的“旦”,代表天亮的时候。

黄栌就是因为妈妈这样一句夸奖,逐渐爱上了画画。

6岁时开始学画画,一学14年。

入大学前还好,以临摹和备艺考为主。

那时候她还觉得自己有天赋,可能是遗传了妈妈。

不过现在想想,也许她什么都没遗传到。

今年大三了啊,黄栌在心里叹着。

之前接触过的很多学姐学长,那么优秀呢,毕了业之后,都没有发展成艺术家。

有的去当了老师,有的去做了大公司里的美工,甚至有做了一段时间自由画师,回老家考公务员的……

该不会毕业以后,我也要去考公务员吧?

楼下忽然传来车库电动门开启的声音,打断了黄栌的悲观叹息。

她推开窗,向下张望,果然看见一辆黑色SUV。

那是孟宴礼的车。

夜里1点20分,他回来得可真晚。

黄栌想着,反正自己也没睡,把钱和身份证还给他吧。

万一明天孟宴礼又不在家,出门办点什么事情的话,没有身份证还是挺不方便的吧?

黄栌匆匆在连衣裙外面穿了件外套,又把散乱的头发整理好,拿上信封和身份证,等在楼梯旁。

她以为孟宴礼会上楼,毕竟他的卧室也在二楼,碰面给他就行了。

但等了半天,楼梯一点动静都没有。

还是下楼去找孟宴礼吧。

担心吵醒杨姨,黄栌没开灯,在黑暗中摸索着悄悄走下楼。

走到最后两节台阶时,她看见了孟宴礼。

客厅里有一张深灰色的沙发,孟宴礼仰着头,靠坐在沙发里。

右侧是那面整扇落地窗的墙,夜灯余晖透过茂密树梢入室,在静夜中斑驳陆离,隐约照亮孟宴礼半张面孔。

他闭着眼,眉心紧蹙,看上去略显疲惫。

黄栌捏着信封和身份证,站在楼梯上没动。

突然想起自己来青漓的第一天晚上,曾看见孟宴礼站在庭院门口同一个女人告别。

会是因为分手而神伤吗?

黄栌本来不该过去打搅的,可她有过很多个独自在家的夜晚。

黄茂康出差回来问她有没有无聊,她都会乖乖说没有,过得很开心。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曾经迫切地希望自己有一个兄弟或者姐妹,能陪她聊天说话。

孟宴礼周身萦绕着“生人勿近”的气质,黄栌还是自作主张,下了个决定:

不能让他一个人这样悲伤地停留在这个客厅。

这个在夜晚里,连夏虫也宁静的、空旷的客厅。

黄栌走过去,站在沙发旁,轻轻叫了一声:“孟叔叔。”

仰着头的孟宴礼没动,只缓缓睁开眼睛,视线瞥向她。

半晌,他说:“车库门升降把你吵醒了?”

“不是,我还没睡。”

黄栌笑了笑,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沙发边几上,“你的身份证,还有之前帮我预付的房费。”

孟宴礼闭了下眼睛,示意她,他听到了。

黄栌没话找话:“谢谢你,孟叔叔。”

“客气了。”

黄栌仍然站在那里。

本来孟宴礼都已经重新闭眼了,估计是没听见她的脚步声,又睁开:“不去睡觉?”

“那你呢,你不回卧室去睡么?”

孟宴礼坐直些,比了个“嘘”的手势:“暂时不睡。我呢,打算溜进厨房喝一杯。记得保密。”

黄栌不说话,对着孟宴礼比了个“耶”。

他问:“什么?”

“这已经是我帮你保守的第二个秘密了。”

黄栌想了想,“孟叔叔,作为交换,你得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杨姨说你喜欢几个画家的画,除了画,你还喜欢别的吗?”

孟宴礼盯着她看了两秒,略略思索。

黄栌是个单纯的小姑娘,大半夜问他喜欢什么,绝对不是对他有意思。

他看了眼放在边几上的身份证,安静几秒,开口:“想送我生日礼物?”

黄栌没想到孟宴礼猜的这么准,但既然被猜到了,她也就大大方方地问了:“对,我想送你一件生日礼物。但如果你不喜欢,就没有意义了。我对你不太了解,孟叔叔,你和我说说你喜欢什么吧。”

孟宴礼失笑。

他有弟弟,但他弟弟孟政一像黄栌这么大时,淘得像个猴儿。

整天上窜下跳的,一眼看不见就给他惹麻烦。跟他在一起不是蹭吃蹭喝就是蹭衣服蹭车,纯纯是个来要账的活祖宗。

孟宴礼没接触过黄栌这种乖乖女,半夜不睡觉堵着他还钱,还问他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这是孟政一从来没有过的贴心行为。

确实在某个瞬间让人觉得熨帖。

孟宴礼对着墙边角柜,扬了扬下颌:“原来那边放着的玻璃艺术品,我也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