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恕眼皮一跳,还好伸手快,捞了她一把。
林蔻蔻便就着他的手,索性慢慢坐在了台阶上,把包随意扔在一旁,看着面前清冷的街道,竟问:“你一点也不惊讶吗?”
裴恕这时才听出来,她嗓音模模糊糊的,像是飘在云端上:“你是不是喝醉了?”
林蔻蔻笑一声,回过头来,淡淡道:“别担心,我酒品很好。”
是真喝醉了。
只是因为酒品太好,所以看上去还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裴恕微不可察地拧了一下眉:“你朋友什么时候来?”
林蔻蔻却不回答,只是问:“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裴恕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却道:“有什么值得惊讶的?你做出这种事情来,也不稀罕。”
林蔻蔻一手支着脑袋,听见这话便笑了。
越笑越觉得好笑。
好半晌笑完了,才重又感慨地望着他:“我这几天其实很好奇,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当猎头。”
裴恕就站在台阶上,垂下眼眸看她,反问:“你为什么当猎头呢?”
林蔻蔻眉梢挑动,笑着道:“还债呗。”
裴恕诧异:“还债?”
林蔻蔻却不接着往下说了,反而道:“不觉得这个职业很有魅力吗?就像是一场惊险的魁地奇,真正合适的候选人,就像金飞贼一样,不好找。可一旦你拿到,就拥有全盘决胜、逆转败局的力量。你明明只是个微不足道的猎头,却在参与别人的人生,影响你接触的每一位候选人所走的道路……”
一次又一次的选择,构成了每个人的人生。
可人这一生真正的选择,又能有几次呢?
猎头这个职业,却永远踩在别人人生关键的节点上。这会给人一种拥有巨大影响力的错觉,仿佛真的能改写旁人命运。
裴恕完全听得懂她在讲什么,只是往事点点滴滴浮上心头,再看看她这醉里恍惚的模样,只觉出了一种无言的讽刺。
林蔻蔻问:“你不迷恋这种感觉吗?”
裴恕看着她:“每个人都不过是在泥里面打滚,还想伸出手帮别人?别妄自尊大了,林蔻蔻,你自己都过不好。”
倘若世间善恶有报,帮助别人会有好下场,她今天就不会喝这么多,坐在台阶上,跟他一个昔日的死对头,说这么多话了。
林蔻蔻垂下视线,想了想,竟道:“你说得对。”
几盏路灯在街边亮着。
难得雨后有月亮,低低地挂在梧桐树的树梢上。
她仰着头看了一会儿,忽然问:“有烟吗?”
裴恕不抽烟,开口便想说没有。
只是他一转眸,就看见她拉长在台阶上的影子。过往盛大的辉煌背后,留下的是累累的伤痕,涂满一身寂落。
于是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圈,又回去了。
裴恕回头看了餐厅里一眼,道:“有。”
他直接回到了餐厅。
没一会儿再出来,手里已经多了一包烟,直接递给她:“给你。”
林蔻蔻似乎已经有些困倦了,反应了一下,才从他手里接过来,道了声谢。
只是她低头拆半天,也没把那包烟拆出来。
裴恕看了,觉得有些好笑。
犹豫一下,他在她旁边坐了下来,从她手里又拿回那包烟:“我来吧。”
是林蔻蔻先前抽的那种女士烟。
扁平精致的包装,拆起来有点麻烦。
他花了一会儿,才从里面抖出一根烟来,递给她。
可没想到,手伸出去,半天没人接。
裴恕刚叫了一声:“林蔻蔻……”
她脑袋便一歪,竟朝着一旁倒去。
裴恕一惊,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
于是,她被酒气熏得微热的脸颊,便贴在了他微凉的掌心,白皙柔嫩的皮肤下面,泛着一点点的微红。
裴恕愣住了。
他带着一点薄茧的指腹,恰好搭在她耳垂边上。
一时间,四下里无比静谧。
裴恕甚至仿佛能听见她的脉搏,在他手掌下跳动。
林蔻蔻竟然闭上了眼睛。
浓长的眼睫在眼睑下留下一片明显的阴影,粉白的唇瓣微微张着一点,柔软的长发则倾泻下来,缠绕在人指尖。
裴恕一下想起了那枚被他拽下的衣扣。
也许,孙克诚那天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他可能真的要完。
赵舍得来接人的时候,已经快十点半。
她在路边停车,一抬头就看见了路边坐着的林蔻蔻,还有她边上那个一只手拿着烟,一只手伸出来扶着她脑袋的男人。
一时间,她有点蒙。
裴恕看见她,淡淡问:“你是她朋友?”
赵舍得有点搞不清楚状况,愣愣地点了一下头:“是。”
裴恕便扶起了林蔻蔻,道:“她喝得有点多了,不太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