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悸婚(26)

“看起来这孩子家世还不错,不过也不能太好,有钱人容易有花花肠子,更别提长得俊的有钱人了。”姥姥在那里自言自语。

纪皖笑了笑,贺予涵的家世何止是有钱的程度啊。不过反正姥姥也接触不到他身旁的人,就让老人家以为他们俩在谈恋爱吧,谈着谈着,两年后分开了也不会伤害到姥姥。

走出房门的时候,贺予涵正在打电话,一见到她们出来,他立刻简单地应了几句收了手机。

“小贺啊,以后常来,”姥姥热情地说,“我家囡囡脾气倔,你平时多担待些啊。”

贺予涵点了点头:“姥姥你放心,只有她欺负我的份。”

姥姥笑得都合不拢嘴了:“你这孩子真会说话。”

姥姥一口气送出了小区门口,这才停住了脚步,目视着纪皖上了车,等车开出很久了,纪皖还能从后视镜里看到她单薄却固执的身影。

“谢谢。”纪皖道谢的口吻终于变了,好像在一片静默黑白中有了几分颜色,她原本以为贺予涵会简单而粗暴地砸钱来制止舅妈,却没想到,他迂回婉转,用画饼充饥的方法让舅妈偃旗息鼓,这样的结果让她心情舒畅,没让小人得逞,也没让姥姥受到伤害。

贺予涵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他的目光直视着前方,好一会儿才回答:“不客气,靠着歇会,这两天累了吧。”

纪皖的确累了,闭上了眼睛,在轻微的晃动中睡了过去。等她醒过来时,车子已经停在医院的停车场里了,车厢里流淌着舒缓的音乐,一个不知名的女歌手组合正在诠释着一首民谣,清新而从容。

贺予涵静静地在旁边看着她,幽深的眸子里眼神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纪皖动了动,身上盖着的外套滑下肩膀,贺予涵伸手拉住重新盖在了她的身上:“缓缓再起来,别感冒了。”

外套带着浅浅的檀木香调,夹杂着男性沉稳的气息,纪皖有一瞬间的恍神。

贺予涵却误会了:“这是北秀娱乐今年准备力捧的新人组合,最近很红,有几首走民谣风的还不错,喜欢的话可下载来听听。”

纪皖摇了摇头:“那都是从前的爱好,现在不喜欢了。”

贺予涵怔了怔,随手退出了手机的蓝牙连接,音乐声戛然而止:“那你现在喜欢什么?”

纪皖坐了起来,把外套还给了贺予涵:“没什么特殊的偏好,有什么就听什么。我去看我妈,你呢?”

她抬手去拉门,拉了两下却没反应,回头一看,贺予涵正神情凝重地看着她,刹那之间,一种不妙的感觉在心头泛起。

“皖皖,”贺予涵斟酌着词语,“林滨那里,他这阵子正在努力钻营一个处长的职位,你想要现在收拾他还是等他爬到那个位置再出手?他要调去的那个部门对官德的要求比较高,你的事情一捅出去,配合上网络媒体的舆论,这辈子估计能保留个主任科员的待遇就不错了,你觉得够了吗?还是要再落井下石一把?”

纪皖呆了呆,一时说不出话来。

“还有林滨的老婆,她不是经营了一家外贸公司吗?我已经安排好鱼饵了,不过还没那么快见效,估计离破产还有两到三个月,至于她的儿子,酷爱电子游戏,高三这一年全靠父母盯着,还有几天就高考了,只要你愿意,找个人稍稍勾一下,就能把他勾到网吧通宵达旦地玩游戏。”

“他……是傻吗?”纪皖不可思议地问。

贺予涵耸了耸肩:“被宠惯的孩子完全没有自制力。”

“你现在和我讲这些……”纪皖狐疑地问。

贺予涵的眼里有着浓浓的担忧,迟疑了片刻终于开口:“你要有心理准备,周医生刚才打电话来说,你妈妈不行了。”

仿佛被一桶冰水从头浇下,纪皖的脸色煞白,握着扶手的指尖颤抖了起来。

“皖皖,别的我都能帮你,可是,这个我一点力气都用不上,”贺予涵的声音低哑,“你要自己挺过去。”

纪淑云的病情迅速恶化,一天中有大半时间昏迷。

在她难得清醒的时间里,她看到了纪皖在母校际安大学的演讲视频,也看到了际安电视台经济半小时对纪皖的专题采访,更随着摄像头近距离地看到了纪皖公司的现状:窗明几净的办公室、整齐划一的员工,一派生机勃勃。

虽然她耿耿于怀的那对母子没能来向她忏悔认错,不过,她的女儿足以傲视那家人背弃了婚姻和亲情得来的儿子。

临终的时候,纪淑云有了片刻的回光返照,握着纪皖的手,眼里是浓浓的不舍。

“皖皖……你要小心……”

这个世界太过凉薄,要记得保护好自己,不要付出太多。

爱情太过虚幻,没有人能真正爱你,除了你自己。

妈妈的人生太过失败,不要重蹈妈妈的覆辙。

……

那些说不出的叮嘱,都汇集在那眼神里,成为了一个母亲最后的叮咛。

葬礼上,纪皖出奇地平静,眼神清亮,举止得体,最后遗体告别火化时,她甚至没有流泪,只是红了一下眼圈。姥姥晕倒了一次,痛哭了两场,总算挺了过来,她一直担心纪皖,不顾自己的身体硬要跟着到了殡仪馆,跟在后头一直念叨:“囡囡你倒是哭啊,哭出来就好了,别这样硬挺着。”

“哭有什么用,”纪皖喃喃地说,“妈不喜欢看到我哭。”

骨灰送进墓园的时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纪皖没有撑伞,为母亲点上了三炷香,喃喃地道:“挺好,活在这个世界上这么苦,妈去了天堂,一定会很幸福。”

雨丝落在她的头发上,脸庞上的肌肤好像上等的美玉一样剔透,墓园中的微风轻拂,松柏声声,纪皖的衣袂随之起伏,让人怀疑她好像下一刻就要化作一缕青烟消失。

贺予涵站在她身后,莫名的担忧从心底泛了起来,眼前这个心心念念的女孩就在一步之遥,却好像离他越来越远。

“皖皖。”有人在身后叫了一声。

纪皖回头一看,神情漠然:“你来干什么?”

林滨朝着四周看了看,躲躲闪闪地来到了墓前:“我……也来送送你妈,我不知道她病得那么重……”

“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纪皖嘲讽地说,“你觉得你现在有脸来看她吗?”

“皖皖,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你别听你妈一面之词,”林滨辩解说,“我们老家那里的风俗就是这样的,没儿子一辈子都被人看不起,以前谈恋爱的时候她也是很温柔体贴的,怎么关键时刻就不能替我想想呢?”

替他想想,谁替她们母女想想?

纪皖的心里一片冰凉。

“这两天我也一直在想着从前的事情,她要是不那么倔就好了,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也过得很不错……”林滨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现。

这就是她生理学上的父亲,软弱、愚孝、不负责任,直到现在也还没有半点悔改之心,还在这里惺惺作态。

纪皖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再也没看他一眼,大步就朝外走去。

墓园里很冷清,正值初夏,翠柏郁郁葱葱,石板铺成的小径幽深绵长,蜿蜒在一片绿色当中,四周只有她和贺予涵的脚步声。

“谢谢。”

纪皖低低地说,纪淑云的葬礼,多亏了他在旁边协助。

“难道你对我只有这两个字可以说吗?”贺予涵的声音有些紧绷。

“你还希望在我这里听到什么?”

贺予涵沉默了片刻:“算了,以后再说。”

纪皖想起了什么:“对了,林滨那家人的事情,不需要你来做了。”

“你不替你妈报仇了?”贺予涵有些意外。

“不,”纪皖笑了笑,朝着天空仰起脸来,清凉的雨丝落在脸上,让人分外清醒,“我妈已经走了,现在就算弄得他家破人亡也看不到了,报仇的事情就不着急了,由我亲手来做比较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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