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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户(43)+番外

朵儿大声道:“才不会!”

小茶儿讥道:“那你能如何?去死?要死早死,省得白费家中钱米!你总得晓得谁个对你好,谁个对你不好。莫把姐儿当了冤大头,养你一个还要贴补你全家!”

屋内朵儿涨红了脸,含泪道:“我才不会害姐儿!我也理得我娘的坟!”

小茶儿“哼”了一声,道:“你明白便好,这般呆木木、软绵绵让他们瞧了,还不是要欺你?”叹一口气,小大人儿般地道,“这般好人家你要往哪里再寻去?”

朵儿道:“娘子和姐儿对我好,我知道哩。”

小茶儿啐道:“呸,再不知道,娘子与姐儿一片好心便是喂了狗了。但喂条狗也知道汪汪儿两声呢,你知道主人家待你好,也知道自家当哪般做么?”

朵儿大声道:“我比你知道哩!谁个对我好,我便对谁个好!才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哩!”语毕便冲出门去。玉姐忙一闪,朵儿却刹住了脚。玉姐讪讪地道:“我写完字儿,听你们这里有响动,来看看哩,做甚哩?我还没进过你们屋里瞧咧。”说着佯伸了头往里去看。

朵儿一抹眼泪,大声道:“没做甚!姐儿要看,我领姐儿看!”把小脸一扬,小胸脯儿挺得高高的。小茶儿本坐着做针线,口里咬着截线头儿,见玉姐进来,忙把口中线头儿呸一声吐了出来,人也跳将起来站正了:“姐儿这就出来了?可有甚吩咐?”

玉姐心道,茶儿比朵儿精明,亏得方才遇着朵儿,她没见着我受惊,扬起笑来道:“我写完字儿,听见你们这里热闹,来看看哩,我都没来看过,”把眼一往屋里一张,“看你们这里可有缺甚么东西?”

小茶儿忙起身摸茶壶:“甚都不缺,样样齐全的。”玉姐又问她做的甚样针线,又问朵儿跟李妈妈学了什么,三人闲话一阵儿,李妈妈引着袁妈妈进来了,进门先叫“小茶儿”,见众人皆在,又改了口:“姐儿怎地过来了?是嫌闷得慌出来走走?”

玉姐见袁妈妈来,便不久留:“写完字儿,转哩。袁妈妈与茶儿说话罢,我往娘那里转转去。”李妈妈忙道:“我陪姐儿过去。”拉着朵儿两个闪了。

屋里袁妈妈母女相见,小茶儿问道:“娘怎地过来了?”袁妈妈道:“还不到饭时哩,来看看你。”小茶儿便说她娘:“主人家宽厚哩,娘也休要太随意了,这般宽厚人家不好找哩,咱做得过了,人受不得,赶将出去,如何过活?”

袁妈妈笑骂:“老娘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说哩,还用你说?我不说你,你倒先说我来?你这泼辣样儿,快刀嘴儿,管家婆儿似的,在姐儿身旁我如何放得下心?”

小茶儿道:“娘休要挂心,我理会得。这家主人好,心又慈,肯一总儿把咱们娘儿俩都买了来,又不是使学弹唱,心地实,我只有用心伺候的,哪有好主人家强的?我有数哩……”一长一短把方才说朵儿的事儿学了一回。

袁妈妈便说她:“你这不是找事?”

小茶儿道:“难道好人家,他家人又周正,又不似咱原先那家,怎地不能多尽心?大户人家污糟事儿多哩,难得这人家清净,总要家里太平,咱们日子方好哩。一动不如一静,何如在这里长久做下去?”

袁妈妈道:“你就爱操心罢咧!我还用你说?”看天不早,复去厨下整治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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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姐次日去上课,先交功课,到苏先生面前时程谦早已到了,也在交功课。

程谦也被苏先生逼勒着习字。

以苏先生之认真,程谦比玉姐尤苦,盖因玉姐初学,宛如一张白纸,苏先生想怎样教便怎样教。程谦成年男子,早经读书识字,已养出些书写习惯来,须得先掰正了,再依苏先生之意教授。

玉姐见她爹这般辛苦,往程谦的字纸上一看,见他写得比自己似乎还好上几分,当面不说,私下倒好为亲爹辩解几句。苏先生看她撒娇,也不生气,只管似笑非笑看着,也不说话。看得玉姐讪讪,把嘴儿一撅:“我写功课去了。”

次日,玉姐见苏先生一脸正气,便觉不好!脚下一软,就想逃。果不其然,苏先生且不讲书,先评字,将这父女二人之字好生埋汰一番。再说字之功用:“休要小看这字,所谓字如其人。字写不好,门面难看。便说科考,多有些相差无几之人,只因这书法一项叫人顶下来的。真有才学又如何?”

玉姐皱眉道:“那岂不是买椟还珠了?万一有一人,有真本事,唯有字儿写得不好,岂不是就错过了?”

苏先生面容一拧,复沉声道:“虽说文以载道,字却是脸面。想要字写得好,须得甚样功夫,你习书几年也该知道了,纵有天份,不能持之以恒也是写出好字来的。要的便是这持之以恒、不骄不躁。不能坐得住、静下心,此人纵一时诡计百出,也成不了甚大事。哼!”

程谦无所谓地哂笑一声,也不接苏先生之语,只说玉姐:“你只管把字写好便是,技多不压身。”

玉姐乖巧点头:“好。”

父女两个每日习字,渐也写出些趣味来。程谦与秀英早出孝,却依旧不甚出门,只在家中,一个读书,一个便诵诵经、静养家中。秀英更因娥姐之事,想玉姐也有七岁了,过不几年便要说亲,当早备嫁妆,绸缎一类放得久了便要霉坏,然打造家俱的好木材须得晒干才好使,好木头须趁早攒了来,这数月,她便只使程福出门打听这一样。至如打造首饰之金银,家中倒是不甚缺,界时只管往城中寻那巧手匠人打造便是。

秀英因思纪主簿家对自家颇多照顾,也欲与娥姐做脸,拿出金子来与娥姐打了一副份量十足的金镯子,是江州城有名的手艺,上头龙凤凿得精致欲飞。

娥姐夫家是城中一李姓大户,李家现有个十七岁攻书的儿子,纪主簿看这李家孩子年纪轻轻书却读得似模似样,便取中他做了女婿。两家看了日子,只待明年秋天完婚。

镯子打好这日,外头铺子里将镯子送了过来。秀英算了工钱与人,便携玉姐往纪主簿家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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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氏因女儿嫁得好,近来心情着实不错。听纪主簿说准女婿书读得极好,过不两年便可中秀才,如无意外,三十岁前做举人也是板上钉钉,考上进士也是可期,何氏便想给女儿的嫁妆可不能薄了。好在纪主簿族里大方,闻说娥姐将来夫婿极有出息,也赠了不少财物。

见秀英取只红绒匣子出来,何氏客气道:“咱们好了这些年,你还这般见外做甚?添妆时不拘什么与些一件儿便罢咧。”秀英笑道:“好狠心的娘,倒代闺女往外推人哩!”必将匣子留下了。何氏对玉姐道:“娥姐在后头哩,她那里有新描了来的花样子,你去看看,有甚样喜欢的,只管描了去。”

玉姐笑道:“我正要看阿姐哩,她这些日子总害臊,不肯出来哩。”领着小茶儿与朵儿两个,往娥姐处去。

何氏却与秀英说:“你又费这般心哩,不是我说你,你还不为自家打算打算?上回儿你们家里改契书,我家那死鬼亦作了个证人,我留心听了一耳朵,过了年,你家那口子便要归宗了罢?”

秀英道:“是哩。”

何氏凑过脸儿去,轻声对秀英道:“那你有了没?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又要怎般安置?前些日子你家买宅子,虽是一条街上住,到底分了两户人家。玉姐是随她爹姓儿呢?还是依旧姓程?她姓了程,岂不也要招赘?你好生想想儿罢。”

说得秀英不免起了心事,回家趁程谦读书之时,与林老安人商议此事:“总不能光想生儿子生儿子,须得趁早想好了万一。”

林老安人叹道:“只得把玉姐留下了,然留在家中,终不如跟着她爹便宜。将来也好说婆家。”一时两人都拿不定主意,说来程家须留个后,又心疼玉姐。又想,若一时秀英生不出儿子来,眼见契满,再生,也只好姓了洪,程家依旧是女户,又怎么是好?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这两人却是头疼数月,拿不出个妥贴主意来。林老安人掌家数十年,秀英也不是甩手掌柜,却是人算不如天算,譬如打牌,抓着一把烂牌,还连着不上牌,能有甚办法?

光阴最是无情,秀英两个尚未想出万全之策,新年又至,程家胡乱过完这一年,开了春儿不多时,却是程谦契满。林老安人没奈何,转与秀英道:“一拖二拖,彼此面上都不好看,索性一咬牙办了罢。本该把玉姐与你有个倚仗,家里又实少不了她,且将她留下罢。你去唤孙女婿来,先往衙内与他立了户,你也与他作一处。搬迁却不必急,我且你收拾了嫁妆,择个吉日,大吹大打地过去才好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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