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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醋(15)

晏恣整个人都怔住了,饶是她孤陋寡闻,也听说过京城景家的名号,这大梁素有左秦右景之称,景家自前朝开始便是京城富户,前朝破国之后,景家慧眼识英雄,大力扶持那时只不过一个小小校尉的梁元帝,倾尽全族财力协助燕伯弘赶走了轶勒人,燕伯弘定国建号之后,曾钦赐“大义凌云”四个字挂在景家京城总号以示嘉奖。

景家经过这十多年的经营,垄断了大梁的茶叶和丝绸,开出了景福楼连京城在内一共二十八家分号,更有景福钱庄分布在大梁全国,牢牢地占据了大梁首富的名号。

小时候那个瘦弱的小孩居然是景家的少爷?

晏恣不可思议地道:“你……那时候为什么会跑到那个破镇来?”

“我生下来就体弱多病,有道士替我算命,让我往西走,说是会碰到我命中的贵人,我家人便把我养在那里的亲戚家了。”景铄笑着道。

“这么说,我就是你命中的贵人喽?”晏恣心里美滋滋的,“那以后我的吃喝就着落到你身上了。”

一旁的辛子洛忍不住了,沉着脸道:“你们还有完没完?到底喝不喝酒?不喝我就走了。”

“那你去……”景铄顺口正想赶人,晏恣急忙截住话头:“喝!怎么不喝!我还没喝过酒呢!”

“女子……喝酒……不妥……”卫予墨冷不丁地插了一句,“还是以茶代酒。”

“夫子让我尝个鲜吧,”晏恣嬉皮笑脸地凑了过去,“就喝一小口,不让别人瞧见,成不?”

晏恣那张俏皮的脸庞骤然在卫予墨眼前放大,卫予墨的脸一红,不吭声了。

坐在景福楼的包房里,看着山珍海味一道道地端上来,鱼翅、燕窝、鲍鱼……晏恣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背靠大树好乘凉。

晏恣喝的酒是景家的商队从千里之遥的波斯国带来,整个大梁只有寥寥数瓶。据说此酒是葡萄酿成,色泽嫣红,口感甜中带酸,酒性很浅,深得京城贵妇拥趸。

晏恣也觉得很好喝,一时没忍住,多喝了两口,脸颊上顿时漾上了一层粉色,俨如山间初绽的桃蕊。

卫予墨不善饮酒,只是以茶代酒,而另三人喝的是景福楼独家密酿的元丰酒,几杯下肚,连眉头都没皱一分。

菜是好菜,酒是好酒,五个人一起经历过赛事,又都是年轻人,凭空便多了几份信赖和直率。

景铄能言健谈,晏恣插科打诨,卫予墨博览群书,辛子洛见多识广,而霍言祁虽然惜字如金,可偶尔说上的几句话,句句都在点子上。

大梁的山山水水,番国的风土人情,海外的秀丽风光,一件件说起来都是如此迷人,听得晏恣心驰神往。

“那轶勒呢?你们谁去过轶勒?”晏恣忽然想了起来。

席间的人忽然都沉默了下来,良久,卫予墨轻叹了一声道:“我读过一本书,是前朝的一名学者写的游记,里面有一篇便是专门写轶勒的。”

“我曾经去过。”辛子洛忽然道,“那里很美,连绵的雪山,一望无际的草原,马群牛羊就好像天上的星星。”

“我也曾到过大梁西北边境,”景铄叹息着道,“听说我们被占领的梁丰、穆宁两地,大梁人是最低等的,被轶勒人奴役。大梁的商队在西北边境和其他小国行商,也总是被轶勒人处处刁难、洗掠。”

“那里的人都像那日松他们那么厉害吗?为什么当时我们会输得那么惨?”晏恣很是纳闷,从前的她,只知道玩闹,可是,这次的蹴鞠,却让她看到洛镇以外,那里有更广阔却也更残酷的天地。

“前朝*,军备不整,人心所背。”霍言祁冷冷地道。

卫予墨点了点头,脸色凝重:“言祁说得有理,不过,轶勒人的确骁勇善战,他们天生高大力足,配上他们的马匹耐力好,速度快,一人能敌我们十人,的确不能小觑。”

晏恣想起晏若昀那日说的话,心口忽然一阵发闷:“他们还占着我们的城池,为什么不去夺回来呢?”

霍言祁忽然举杯一饮而尽,一字一句地道:“总有一日会把他们赶出我们大梁的国土。”

“是,总有一日!言祁兄说得太好了!”景铄一拍桌子。

卫予墨也慨然道:“好,为了言祁的这句话,干一杯!我虽然是个读书人,却也定要为大梁的昌盛出力!”

晏恣不由得热血沸腾了起来,取过酒壶,一人倒了一杯酒,豪气千干地举起杯来:“好,今日所言,我铭记在心,若是有朝一日把轶勒人赶出大梁,我们几个再回到这里,一起不醉不归!”

五个酒杯碰在一起,发出一阵脆响。

五张年轻的脸庞被酒意蒸腾着,在这一刻,显得无比真挚和亲近。

这一场酒,足足喝了快两个时辰,最后大家都有些头重脚轻,各自进了景福楼的贵宾房。

霍言祁小憩了片刻,他的体力充沛,不一会儿便恢复了正常。

旁边几间屋子还是悄无声息,他走到晏恣的房门前,举手犹豫了片刻,转身朝外走去。

在柜台留了一张小笺,霍言祁离开了景福楼。

看看天色,已经将近末正,他走得飞快,不一会儿便到了洛镇通往京城的官道口。

路旁的凉亭里有人牵着白马等着,一见到他,那白马立刻恢恢地叫着朝他跑来,亲昵地蹭着他的衣角。

霍言祁翻身上马,顿时,一人一马仿如风驰电掣,朝着大安城而去。

大安城的城墙高大巍峨,雄立一方,城墙历经几代的战事和修葺,那些斑驳的痕迹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它的沧桑和力量。

霍言祁勒住马头,看着这大安城的屏障,耳边响起刚才几个人的豪言壮语,百般滋味在心头涌起。

不远处响起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一队身披盔甲的士兵一溜儿小跑到了霍言祁的跟前。

“小将军,你可回来了。”为首的那个看起来也很年轻,看到他满脸喜色,“老将军来问过好几次了,很是生气。”

若是晏恣在此,那双眼睛必定要瞪了出来。

霍言祁傲然坐在马上,俯视着自己的副将,心里模模糊糊地闪过这个念头。

听到一个京城景家的名号就那副喜不自胜的模样,要是知道大大得罪过的人是当朝宁国公、威武大将军之子,刚刚从南边剿寇得胜归来的霍小将军,她会有怎样谄媚的表情?

霍言祁想着想着,便心情愉悦了起来。

☆、第13章

宁国公霍安庆早年是梁元帝燕伯弘的好友,国破后一直跟随燕伯弘,历经无数场战事,堪称生死之交。

开国功臣,最忌讳的便是功高震主,所幸霍安庆为人豁达,扫清余孽之后便早早把兵权上缴,而燕伯弘对这些生死与共的兄弟也并无过多猜忌之心,依然委霍安庆以重任,钦赐威武大将军之衔,并将大梁镇南十六府的虎符交托。

霍安庆膝下三女一子,霍言祁便是他的独子,从小便被霍安庆寄予厚望,摔打着长大,八岁起便请来名师习武学文,十五岁时参加武举,以少年之姿力克群敌夺魁,名动京师,一时之间,他夺魁时那一身白衣翩翩被无数京城少年模仿,成了无数少女的心上人。

十六岁时,他力拒家中为他铺好的康庄大道,毅然从军,在镇南军中摸爬滚打三载多,最终因岭南剿寇一战成名,捷报传到京师时,梁元帝龙颜大悦,当即赞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大梁后继有人。”

穿过抄手游廊,霍言祁朝着书房而去。这三年来他鲜少回府,此次奉命回京调任南衙禁军统领十二卫,可以侍奉年长的父母于膝下,他也难免有些激动。

书房的门紧闭着,门口除了霍安庆的贴身仆从,还有两个面生的人守在门口,霍言祁怔了一下,停下脚步疑惑地问:“父亲呢?”

屋里传来一阵轻咳声:“是言祁回来了?快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