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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醋(26)

晏恣的心头顿时一松,喃喃地道:“怎么……每次倒霉都……遇见你……”

剧痛袭来,她跌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浑身好像置入冰窟,又好似投身火海,冰火交融间,晏恣觉得整个人好像被劈成了两半。

有无数个狰狞的面孔在前方朝着她伸出白骨森森的手指,无数个人头落地,血光飞溅,她想要嘶吼,却发现喉咙中好像火烧过一样,喑哑得发不出声来。

有人在哭泣,有人在低语,还有人在轻触她的身体。

她惊恐莫名,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声喘息终于从喉中溢出。

“她醒了……霍将军……这关算是闯过去了……”有个人长吁了一口气。

“好,徐大夫,劳烦你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简洁地道。

晏恣睁开眼来,定定地打量着那抹冷肃的身影,好半晌才咧开嘴一笑:“你是不是老天爷派来专门替我收拾残局的?”

她的声音低若蚊蝇,霍言祁却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他深吸了一口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骂她胆大妄为还是该安慰她好好休养,两种莫名的情绪在胸口冲撞着,让他平生头一次觉得有点不知所措。

还是旁边的徐大夫接过了话茬:“姑娘,你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能醒过来就好,伤口很深,这阵子你都不能随意行动,以免影响筋络。”

晏恣眨了眨眼睛,示意她听懂了,忽然,她想起了什么,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来:“子洛……子洛呢?”

她眼巴巴地看着霍言祁,透着几分祈求和期盼,那眼神,就好像一只猫爪似的挠在霍言祁的心口。

霍言祁沉着脸,好一会儿才道:“没死,好好的呢。”

晏恣舒了一口气,旋即又恳求道:“他在哪里?我想见他。”

霍言祁想要义正辞严地摇头,却在她的目光下败下阵来,大步离开了房间。

徐大夫有点纳闷,他是跟了霍言祁两年的从军大夫,从来没见过这样阴晴不定的将军,他生怕晏恣不识好歹,忙着替自己的将军说话:“姑娘,你这条命能捡回来可多亏了我们将军,是他疾驰了一路,把你送到了南衙禁军,你当晚就发起了高烧,又是他和我一起在这里守了你一天一夜。”

晏恣咧开嘴想笑却牵动了伤口,只好抽搐了一下嘴角,所谓债多不愁,她欠霍言祁的有点多,也不在乎这一回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辛子洛疾步出现在晏恣的眼前,他的手吊着绷带,上身也缠着纱布,上面隐隐有血丝渗出。

他的脸色惨白,那双浅褐色的眸子失去了往日的明亮,带着无尽的痛楚。他在床前半跪了下来,握住了晏恣的手,一字一句地道:“小恣,是我连累了你。”

晏恣舔了舔嘴唇:“说这些干吗?难道我能丢下你一个人逃走吗?”

徐大夫接了一碗水,用湿布蘸了一点,擦在晏恣的唇上,辛子洛想去接,徐大夫却没有松手。

霍言祁在外面叫他,徐大夫无奈,只好离开了房间,还不忘叮嘱了两句:“这位公子,少说两句,她需要休息。”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辛子洛贪婪地看着她,低声道:“小恣,我真的很害怕,要是你醒不过来了,我这辈子都不能原谅我自己,还好你醒了……”

晏恣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微笑:“我早就给自己算过命了,我就是个祸害,要活一千年的。”

辛子洛笑了笑,只是那笑意未及眼底便一闪即逝,他的声音阴冷:“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晏恣有点不解:“你知道是谁劫了我们的商队吗?”

辛子洛没有应答,只是紧了紧握着她的手:“都是我的错,明知道我的身边会有危险,却还是心存侥幸邀你同行,小恣,是我太大意了,以后,我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了。”

晏恣敏锐地察觉到了几丝不对劲,眼前的辛子洛不论是眼神还是言辞,都好像换了一个人,那个曾经让她感到阳光和温暖的辛子洛,好像在那场厮杀中不见了。

“子洛报仇不急在一时,你的伤……先养好伤要紧。”晏恣低声道。

“我没事,”辛子洛低头看着她的肩膀,那里被利刃扎入深深的一刀,当时血如泉涌,直到现在,他闭上眼睛,还能看到那一整片的红色和晏恣惨白的脸。“小恣,我发誓。”

他停顿了片刻,从齿缝里吐出几个字来:“一定会让他尝到比你痛上千倍百倍的滋味。”

“不……不用,”晏恣认真地看着他,“你自己的平安喜乐最重要。”

辛子洛不置可否,抬手覆在她的眼睑上,他的声音变得轻柔了起来:“小恣,别看着我,你看着我,我怕我舍不得走。现在,我说,你听好吗?”

“其实你回来救我的时候,我很开心。辛叔说你只顾着自己逃命,现在他看到了,你愿意和我同生共死,我没有看错人。”

“小恣,我喜欢你,不是生死之交的喜欢,是那种男人对女人的喜欢,我想和你在一起,结婚生子,甜甜蜜蜜地过日子。”

“你不懂情爱,我想让你慢慢明白我的心意,我想着我们还有很多朝夕相处的日子,不着急。”

“可我却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要和你分离。”

他的声音带着颤音,忽然停顿了下来。

手心痒痒的,是晏恣的睫毛在动,挠着他的手心。

她想说话,想让他把手挪开。

辛子洛却固执地不肯松手,他怕,看到那双清澈的眸子,他所有的决心都会崩溃。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平静了下来,俯身在晏恣的手背上印下一吻,抬手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匕首,塞入了晏恣的手中。

匕首冰凉,上面有着凹凸不平的花纹,最上端镶着一块硕大的红色宝石。他握着晏恣的手,在上面摩挲了片刻,用尽全身力气,将她的手塞回了被中。

“小恣,不用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就让我留着点念想吧。如果可以,等我回来,那时候,再告诉我你的决定。不论是哪种喜欢,只要是你的,我都甘之若饴。”

他霍地站了起来,看也不看晏恣一眼,大步朝外走去。

“子洛……”晏恣微弱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离开了房间。

庭院里,霍言祁正负手而立,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株绿树上,深邃而幽远。

辛子洛走到他身旁,拱手道:“大恩不言谢,日后有缘再报。”

霍言祁的目光犀利地扫过他的脸庞:“不用谢我,碰巧而已。”

“我……走了,小恣就拜托你了,请务必好好照顾她。”辛子洛黯然道。

“我照顾她,只是为了我想照顾,”霍言祁淡淡地道,“和你和其他人都没有关系。”

辛子洛语塞,良久才勉强一笑:“那就好,日后如果我还能有命回到这里,我们再把酒痛饮吧。”

“你准备就这样走了?”霍言祁冷冷地看着他,“什么也不和小恣交代一声?你到底是谁?你和轶勒有什么关系?那些轶勒死士到底是谁派来的?”

辛子洛霍地一下回过头来,目光惨然:“交代什么?你我只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你的身份,何尝交代给小恣知道?”

霍言祁愣了一下,晏恣那张气愤的脸瞬间闪过他的眼前,他情不自禁地朝着晏恣的住处看了一眼。“小恣早就知道了。”他轻描淡写地道。

辛子洛怔了一下,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你比我幸运。自行珍重,后会有期。”

霍言祁明白,他此去的凶险,绝不会比前日在树林中的少上一分半毫,只是,这是他的选择,任何人都无从干涉。

“你也珍重。”霍言祁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吐出四个字来。

辛子洛点了点头,他大步朝外走去,门外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躺着重伤的辛叔,两个轻伤的伙计等在车旁,一见到他,立刻有人迎了上来,将披风披在了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