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尔(88)

女生动作迟缓地挠了挠耳背，目露困惑：“这是……你的拿手菜？感觉很家常啊，就没有什么别的拿得出手的东西？复杂点儿的，比如佛跳墙啊、开水白菜、文思豆腐、拆烩鲢鱼头？”

他的心往下沉了沉。

随后指了指登机口，皮笑肉不笑道：“检票了，赶紧走吧。”

*

看来她是真的忘了。

毕竟过去那么久了。

可萧时光却意外地，想起了当初，以至于从机场回学校的公交大巴上，他满脑子都是那一次的相遇。

时间倒退至高二夏天，他期末考试拿到了全年级第一。语文老师易小茜听说他家庭条件不好，便请他去家里给自己女儿当家教。

记得当时是7月里，他在东川的短工结束，坐火车回来。遇到一个自己坐火车的小孩儿，陪她进麦当劳等她家长的时候，接到了易小茜的电话。

“萧时光啊，你看老师一小时给你开80块钱怎么样？主要是教数学，唉，易迟迟她这次考太差了，这才初一，就考十几分，我看到卷子血压高了，完全没办法心平气和地教她……而且我是学语文的……”

一小时，80块钱。

他在东川的工地干了五天，每天工作12个小时，最后才拿到了1000块钱。而教初中生学数学，完全不用费力气，就可以拿到这么高的工资。

所以还犹豫什么，当然要干。

他立刻答应下来，生怕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嗯嗯，行。我待会儿就去找您？”

“不用这么着急，易迟迟才拿到期末的卷子，很伤心，让她缓两天。哎，不过要是没事，你可以先过来我家看看，认认路。”

“好，我现在过去。”

一切都很顺利，易老师开心，他更开心。

唯一不开心的，可能就是麦当劳、坐在对面的陌生小姑娘。

她听到这句后立刻抬头，点的套餐也不吃了。隔着比她脸还大的墨镜，看不到她的眼睛，但从她抿紧的唇角上，看出她有点生气。

但她生不生气关他什么事。

这小孩儿本来就是跟他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把她带到麦当劳，阻止她坐黑车、被拐跑——他能做的，已经都做了，于是心安理得地起身，打算离开。

但这小孩儿却有点依赖他，看了眼手机后随他站起来，语气有点不满：“你不是说能陪我到12点？现在才11:45。”

大概是个被惯坏的小公主，觉得天下之人，不分男女，都是她妈，都得迁就她。

然而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小公主，何况他又不是她妈。

于是看她一眼，微笑道：“好好在这儿呆着，等家长来接你，我走了。”

三四天后。

他正式开始给易迟迟做家教。

早上易老师和她的新丈夫出门办事，说在厨房里留了饭菜，中午他和易迟迟微波炉热一下就可以吃。

他给易迟迟讲了一上午题，看这傻姑娘连等边三角形的角是多少度都不知道，又气又笑，无望之际，决定先吃点东西，先抚慰抚慰这颗荒凉岑寂的心。

没成想推门出去，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端着饭菜的小姑娘。他差点没刹住脚，把人小姑娘和菜给撞翻。

立定后打量了两眼面前的人。

那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是被易迟迟气傻了还是怎么着，看到这小姑娘睁着大眼，戴着口罩，他惊讶过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易老师也太客气了，还专门让人上门，给他热了饭菜端过来。

第二个反应是：你别说，人这送饭的小姑娘还挺讲究，知道戴口罩，讲卫生。就是模样不大，看着像是……童工？

算了，这个也不归他管，爱多大多大呗，兴许年纪到了，只是长得显小呢。

于是客客气气地接过托盘，笑着跟小姑娘说：“还安排了人送饭啊？真好，替我谢谢易老师。”

小姑娘直楞楞地盯着他，清亮的眼睛里露出些许懵怔和震惊，但却一句话也没说，像是个哑巴。

于是，他不由地产生了别的猜测：可能这小孩儿跟他情况类似，都是家庭条件不好，甚至可能真的是个哑巴，所以善良的易老师才让她来家里打工，赚个零花钱贴补家用。

他又报以礼貌且怜悯的一笑，用脚把书房门带上。

易迟迟哼哼唧唧，说闻到了饭菜味，无心写作业。

他笑：“我饿了，先吃点儿。你吧，得做完这道解出这个角到底多少度后再吃。”

易迟迟继续哼唧，说自己根本不会划辅助线，算不出这个角多少度。

他懒得理会，看着托盘上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小碗菜：火腿炒饭，番茄炖牛腩，骨汤娃娃菜，玉米蛋花汤。

份量有点少，但卖相很不错；挨个尝过去，味道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