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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欢(142)

除非有一天,她有了灵力,能独自炼化绿刃,彻底消除冲昕留下的神识,否则她和绿刃之间,就只能一直隔着一个冲昕。

“仓啷”一声,竹生将绿刃收还入鞘。她盘膝趺坐,入静自观。

祖窍里,灰灰的狼形图腾还在,已经完全暗了,看起来像断了电的霓虹灯,也早就感受不到任何灰灰的意识。但,的确还在。大约灰灰的确就如他所说的,留着这个契约,权作个念想。

现在祖窍里能发光的,是狐狸给她的功法。她把手伸入那团光中,功法便化作卷轴展开。

每一次,她都会先赞叹一下那字迹。遒劲有力,气势磅礴。若是写在纸上,那锋芒肯定已经力透纸背了。

从第一个字开始,她嘴唇微动,开始默读。她已经默读了许多许多遍,差不多可以背下来了。然而想要完全理解,却还是太难。很多东西云山雾绕的,简直不知所云。

竹生不知道这是因为她没有古文功底,还是因为妖道有别于人修的道法。如果是后者,她没有办法。如果是前者……很幸运,她遇到了范大先生。

她在这里本来也就没有必须要去的地方和一定要做的事。无论范大先生想去哪里,她都可以跟着。她和他之间现在是一种互惠互利的相处模式,他为她解读功法,她护卫他和他的人安全。

过了片刻,她退出入静状态,在桌上铺开纸笔,慢慢的将那功法默写出来。范大先生说,不通读全文,恐解读有偏差。这是有道理的。

也无所谓泄密。这个妖族功法,狐狸说,须得像他们妖族一样无灵窍却有神识。她这个完全符合条件的人都尚且无法开始修炼,这里的凡人就是拿到这功法,也毫无意义。

想到那只狐狸……竹生的内心平静无波。如果不具有报仇的能力,还要反复的把那仇恨拿出来咀嚼,迟早会让自己疯狂。她不想学晴娘。

厢房里有了响动,竹生神识扫过去,阿城醒过来了,正在龇牙咧嘴的呼痛。

那时候背着他先生,拖着条断腿在地上一边哭一边爬,没看见他喊痛。竹生忍不住嘴角勾起。

这乡下富户少爷出身的男孩子,资质不高,起码看起来就没有翎娘头脑聪慧,身子板看着也普通,习武也大约不会有大成。

但竹生一直挺喜欢他。从看到他在地上爬行,哭得眼泪鼻涕却依然不肯放下已经差不多要死了的范先生的时候,她就喜欢这个孩子。

她暂时搁笔,起身倒了杯茶。将之前剩下的回春丹的渣渣捏碎成粉末混了进去,晃了两晃。

阿城当然不知道竹生喜欢他。

他就没跟竹生说过几句话。不,实际上是竹生就没跟他说过几句话。他内心里对竹生很是敬畏,也非常感激。虽然他爹娘妹妹都死了,但这是盗匪的责任。没有竹生,很可能他也要追着爹娘妹妹一起去了。

就算幸运不死,他一个断了腿、也没吃过什么大苦的人,又要怎么活下去。现在想想,都觉得当时是那么的惶然恐惧。

幸好那时,竹生出现了。她喂给他和先生不知道什么神奇的药。先生就差最后一口气了,居然就活了过来。他呢,他就没见过腿骨断了的人,才一两天就可以下地行走的。虽然他瘸了,但那是因为当时太过急迫,没有时间正骨,断骨长歪了的缘故。

只是没想到,那让人敬畏的可怕小姑娘,会眼睛也不眨的直接用刀鞘敲断他的腿!

妈呀!他就是再尊敬她感激她,都差点要骂娘。后来后颈一麻,他就眼前一黑,直接昏过去了。醒过来,翎娘和七刀在身边照顾他。听他们说,竹生姑娘一手刀劈在他后颈,把他打昏了。

他是该感激她呢,还是该感激她呢,还是该感激她呢?

……

啊!还是好想骂娘啊!

疼死个人啦!

脑袋里正用些十分不敬的词汇问候竹生,竹生端着个茶杯,推门而入。阿城顿时寒毛直竖!

那可怕的小姑娘一脸冷漠,将一杯水举到他面前,命令他道:“把这个喝了。”

就是毒药也得喝!阿城毫不犹豫的接过来咕咚咕咚就灌下去了。熟悉的感觉出现了,疼痛很快就消退了,断骨处开始痒。就像那天一样。

阿城盯着那空空的茶杯,抬眼看了竹生一眼。

竹生眉峰微挑。阿城赶紧移开视线,道:“多谢。”

竹生颔首,道:“好好休息,不要乱动。我们会在这边多待几天,你正好养伤。”

竹生还是第一次跟阿城说这么多的话,这么长的句子,阿城顿时受宠若惊,小鸡啄米般的点头:“好,好的!”

阿城不过才十七岁,圆圆脸庞,眉目端正,面相憨厚,面对她好像总是很紧张的样子。竹生老阿姨心态,觉得他可爱,忍不住上手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想起来,自己这身体,才不过十三岁的样子。

顿时微感尴尬,收了手,转头对七刀道:“他不方便,你照顾一下他。”

七刀立刻应是。

面对七刀,竹生的情绪就要淡漠得多了。

范大先生对七刀说,她是女人,所以必然会厌恶那些对女人施暴的男人。范大先生不知道,竹生不仅仅是女人,还是个和那些女人一样有过不堪遭遇的女人。

她可以控制住自己不迁怒,不滥杀。但是想让她如喜欢阿城那样喜欢七刀,她没那种圣母属性。

她又问翎娘:“先生呢?”

翎娘道:“还没回呢。”

竹生带着七刀出门,范大先生也带着几个人出门了。那几个人倒是先回来了,采买了些米粮和日用品。天色都要彻底黑了,范大先生却还没回来。

竹生便点点头,回房间去了。

她走的淡然,可苦了阿城。

可怕少女眼神诡异的拍他的头顶是什么意思?是想暗示他什么吗?有什么事是不能明说的吗?阿城快把脑袋都想破了!

阿城其实不是笨人,只是翎娘是读书格外有灵性的孩子,范大先生更是博学鸿儒,在他们身边,他便被比得笨了。

阿城的眼光就落在桌子上那只杯子上了。他百分之百肯定,竹生在那杯水里放了跟那天一样的药。那个药,那个药……阿城就想到了怀璧其罪。

原来如此!

放心,他是绝不会乱说的!

范大先生在宵禁之前赶回来了。竹生已经歇下了,第二日他才来敲门。

竹生地位超然,大家都挤着住宿,只有她一个人独居一间。没人对此有异议。

“形势不是太好。”范大先生苦笑。“朝阳城现在很乱。金家抄了好几家,眼下一家独大。”

他评道:“原不过是二流世家,借女人上位,根基还不够深,手腕也不够圆滑。”

竹生道:“先生与我说这个作甚。与我无关的。”

范大先生看着她道:“你就是想仗刀天涯,快意人生,也得找个安定的路线。若一路上净是之前那种事,你能否做到袖手不管?若管了,你又能做到撤手就走吗?事情总是一环套着一环,没完没了,你是否还能有心情看山看水,快意天涯?”

竹生难得被噎住,灰溜溜的坐到桌前:“那先生说说吧。”

范大先生满意的点点头,铺开纸笔。提笔一勾,就在纸上勾出了个大概的轮廓:“这是许国。”

画了两道线,将许国三分,便分别是天佑大将军、盛公子和此处的乌陵王了。自十多年前大灾之后许国便四分五裂,经过了十几年的重新洗牌,才有了现在三足鼎立的局面。

“乌陵王乃是皇弟,盛公子乃是皇孙,说起来乃是叔祖侄孙的关系。那一年地动,正逢先皇万寿,宗室都聚集在旧京,死伤大半。先皇和太子不幸罹难。旧京地裂,西部成山,东部成谷。地泉上涌,积水成湖。从此许国京城,不复存在。”

竹生愕然。在她了解的历史中,就从未听说过这么悲催的皇室,和这么倒霉的京城。一个国家定都选址,不都是大有讲究,要看风水,要请堪舆大师来缜密勘察的吗?虽然披着神神秘秘的外衣,但这种国家级的堪舆大师,绝对都应该是地理专家,不应该会将一国都城选址在一个地质如此不稳定的地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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