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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20)

“好。”顾清夏应道。

她有些羡慕。在商华这个年纪上挣够钱,然后退休,是她的梦想。

她业绩牛逼,同时也承受远比别人更大的压力。职场,是一个摧折人的地方。她也不是不累的。

耀眼的业绩,光鲜的生活,房子、车子……这一切的后面是她的血和汗。她甚至还为之付出过身体。

每一个能拿大单的女sales都有故事,这是实话。除非她们有商华这样的背景和关系网,借着出身的天然优势,省去很多弯路。

顾清夏没有。她出身普通,爸爸是教授,妈妈是讲师。在职场上,他们给不了她什么帮助。

但他们是她的全部。

她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才逃离了可怕的囚笼,回到了自己的家。却在回家之后,丧失了活下去的意志。因为她的生活,并不能像按了暂停键再按播放键那样接续上。

她失踪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回家之后,她要面对的东西,太多了……

亲戚、朋友、同学、邻居……所有的关心和好奇或者单纯的刺探,都像一把一把锋利的刀,在她身上划下一道一道伤口。

为了她,爸爸妈妈卖掉了原来的房子,搬了家。跟旧友故邻,甚至一些亲戚,都断绝了联系。

他们为她撑起了一片天空,让她知道,无论这世界对她有多大的恶意,在他们撑起的这片天空下,都还有她的容身之地。

她看着他们鬓边的白发,失声痛哭。

就在一年前,她的爸爸还儒雅风流,她的妈妈还甜美丰韵。只一年的时间,他们便仿佛老了十岁。那些因她而生的白发,像冬日里反射着刺目阳光的冰雪,刺痛了她。

她是独女,父母老了还要依靠她,她……不能这样……

她被摧毁的意志因此得以重新建立。

她情况特殊,在大学入学报道前失踪。为了她,爸爸妈妈一次又一次的去找学校的领导,低头求人,终于使她重返大学的校园。幸运的是,这所大学有两个校区,一个在城里,一个在郊区。她以“病休”的名义返回学校,调换了专业,去了郊区的校区。在那里避开那些原本应该跟她同班的人,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没有人知道她的事情。

她的生活,终于重新启动。

她比别人晚了一年进入大学校园,她付出了更多的努力,用三年时间修完了四年毕业所需的学分,硬是让自己的人生按照应有的节奏向前迈进。

在三年的校园生活中,她理清了思绪。她为自己制定了人生的目标。

就是赚钱。

赚很多的钱,足够的钱,让爸爸妈妈可以让不再为她操心受累,能过上舒适的晚年。

她笔直的朝着这个目标前进,成绩斐然。

她不仅在帝都买了房子、车子,生**面光鲜,她还在家里给父母也置换了更好的房子,让他们过上更舒适的生活。

但是她也真的很累。

白日里辛苦的打拼,晚上回到家里房子冷清。给爸爸妈妈打电话,从来是报喜不报忧。遇到什么困难,都咬着牙自己扛。

每次和景艺欢爱过后,她都要他抱她很长时间,才放他走。她从来没要求过景艺在她那里过夜,不是她不想,而是她知道景艺不能。

这几年在帝都,唯一能给她些许温暖和依靠的人,也就只有景艺了。

现在,她亲手把他推开了……

顾清夏拇指摩挲着杯沿。

快了……她想,照她的现在的业绩,干到商华这个年纪,差不多也可以把钱挣够了。

到那时候,她也要退休。离开这满是雾霾的城市,去爸爸妈妈身边,陪他们看山看水,陪他们一起变老……

有了这样明确的人生目标,纵然是几天前才经历过一次死里逃生,顾清夏又恢复了她昂扬的斗志。

景艺时不时会抬头,透过玻璃窗看一眼顾清夏。他能看到她眼中的清明和坚毅,她已经没有了前几天晚上刚刚受过惊吓后的消沉。

她是一个不会被轻易打倒的女人,他想。

他想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却发现很难。

南思文晚上接了个电话。

“我下个礼拜回家去,有什么要捎带的没?”

说话的这个人是他的老乡。他家住在镇子上,就是给南思文起了“思文”这样响亮的大号的那位王半仙住的那个镇子。

南思文想起了被他撇在家里的老娘,他犹豫了一下,问对方能不能回来的时候,把他娘一起带过来。

他前阵子还想着要找个时间把他娘接过来团聚,以免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怪可怜的。又怕她总会想东想西,成天担心他会抛下她不管,愁绪太多,伤了身体。

最重要的是,她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过帝都是什么样。

他觉得,无论如何,该让他娘走出大山,看看外面的世界。他已经不能再忍受山里人那种无知和愚昧的状态,他只要回想起自己也曾经那样,对外面世界的繁华一无所知,懵懂的活在山里,就觉得可怕。

人无知的时候,不会知道自己无知,也就不会觉得无知可怕。

只有当一个人认识到了自己的无知,才会感到无知的可怕。

比如他前年回家的那一趟,有村人问他是不是就住在天/安/门旁边,天天都能看见国家主席?

一瞬间,他理解了当年顾清夏面对自己时沟通不能的无力。

那时在她的眼里,他该是多么的愚昧啊。她看他,是不是像看个傻子?

而那时的他,懵然不觉,还觉得自己能给她很好的生活。

事实是,他什么都给不了她。

他的老乡是个热情的人,稍一考虑就答应了下来,还盛赞了他的孝顺。按照这个国家几千年的传统价值观来说,通常而言,一个孝顺的人容易得到别人的认可。常常被认为是值得与之交往的人。

南思文对待朋友、老乡,也确实仗义。

所以张全他们几个想拉人凑钱买吊车的时候,首先就想到了他。并且非常的希望他能加入,以带动其他几个还在犹豫不定的人入伙。

南思文挂了电话,又想起这事。

明天吧……他想,明天跟张全几个把话说明了。他已经想清楚了,吊车的台班费这几年一直在跌。他月入过万的日子早已经成了昨日黄花,他老板也越来越唉声叹气。明显的,这一行开始日暮西山了。

张全几个眼睛糊了屎,就看见人家挣钱眼红,看不到人家每月庞大的支出和周转,更看不到结账的困难。

这是个坑,他要是跳他就傻了。

他的钱轻易不能动,他得好好的谋算清楚,想办法让钱能生钱。

在城市的这些年,他搞明白的最大的道理就是,男人……不能没钱。

他忽然又天马行空般的想到,如果他变得很有钱,有足够多的,足以给一个女人奢侈、体面的生活的钱,那样的话,顾清夏会不会愿意回到他身边?

他只胡思乱想了一下,就觉得自己可笑。

很可笑。

可还是控制不住的想,会吗?

她……会吗?

☆、17.第 17 章

顾清夏下午打电话给郭智,她在摄影棚跟项目。顾清夏约了她晚上一起吃饭,然后打电话预订。

她订的那家是间粤式汤馆,以煲汤闻名。几款最有名的汤都限量,要提前预订。顾清夏姨妈期间就最喜欢喝他家的汤。热乎乎的,能让身体舒服起来,里面加了很多药材,据说滋阴补阳。

她这痛经的根子,源于两次粗暴的流产,和之后的调养不利。在那之前,她是个虽然单薄些,但身体非常健康的姑娘,皮肤是健康的白嫩,手心脚心也常常温暖。那之后,她变得非常怕冷,每个月都有几天疼得下不来床。手脚总是冰凉。

景艺就曾经抱着她,给她暖着脚说“你像是冰做的……”

她也一直有在吃中药调理,就是不怎么见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