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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97)

这也是冥冥中,无法言说的奇妙……吧?

☆、77.第 77 章

^_^顾清夏接起手机,才说了一句“喂,李……”就同时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同时感受到近距离的气流冲击。

一大清早的,有个男人从天而降。

顾清夏认识这个男的,他是她同楼的邻居。他开一辆捷豹,他妻子开一辆宝马越野。他看起来三十来岁,他妻子比他小不少,大约不到二十五。年轻貌美,像个小姑娘,还给他生了个大胖儿子。日常穿戴、手表、鞋、包,一看就是过着中产阶级顶层的富裕生活。他家只有一个地下车位,给他妻子用了。另一个车位也在地上,离顾清夏的车位不远。她和他,时时能偶遇。

顾清夏不喜欢这个男人。他的眼睛太活,一看就是想得多,却又并不善于收敛的人。不像景艺和李盛那样城府颇深,能把喜怒掩于微笑之下,让人从表面上无从揣摩。

平时他妻儿都在的时候,大家就擦肩而过。就他一个人遇到顾清夏的时候,却会含笑主动打招呼。电梯里不动声色的撩过她两回。娇妻麟儿在怀,还想在外面搞三搞四。

好在还知道进退,顾清夏给过他两回冷脸,他也就识趣的知难而退了。

虽然顾清夏不喜欢他,但也能看得出来,这男人是活得意气风发,张扬肆意的。虽令顾清夏不喜,却是鲜活的,有血有肉的。

但在这天早上,他从天而降,鲜活的生命戛然而止!

他就躺在离顾清夏的脚只有两三步的地上。算起来,如果顾清夏不因为掏手机而停下脚步的话,就正正好在那个时间走到那个位置,很可能倒霉的被这个跳楼的男人一起拉到黄泉去。

顾清夏手里握着手机,手机还放在耳边。她自己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还有血管里汩汩的血液奔流的声音。

她看到男人的脸孔向上,眼睛睁开,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灵动灵活,呈现出了死一般的颜色。他后脑着地,一条腿折成奇怪的扭曲角度。大滩暗红的血液从他身下洇出,向外蔓延。

顾顾?顾顾?

李盛的声音听起来飘渺遥远。

暗红的血漫过来,眼看着就要淹到她的鞋尖。顾清夏惊恐的向后连退了几步,呼吸粗重。她仿佛闻到了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她同时感受到了晕眩、恶心和自小腹传来的下坠般的疼痛。

顾顾?顾顾你说句话,你怎么了?顾顾?

李盛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她强撑着最后一点意志,说“李盛……”

她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不是已经完全的失去了生命,但她还是说“叫救护车……”

而后,顾清夏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她醒来的时候,望着天花板,有片刻微微的迷惘。而后她想起来,一大早,她的一个邻居跳楼了,差一点,就压死她。

她的身体感到疲惫,并没有休息过后的轻松感。

“醒了?”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她微微侧头,才确认这里是医院。

很不错的单人病房,素雅的蓝色窗帘,窗下是一组黑色的皮沙发,茶几。男人坐在床边的一张折叠椅上。一只脚搭在另一只膝盖上,抽烟。屋里的烟味很重。

在晴朗的冬日,阳光并不比盛夏更温和,一样的是刺目的。

男人背着光,脸孔都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情。但那坐姿是顾清夏一贯熟悉的,她看到他,就放心了许多。

“李盛?”

“……嗯?”李盛用简单的音节应她。

“那个人……”顾清夏有点不敢问。她其实是个胆子很大的人,但近在咫尺的亲眼看到,一个鲜活的生命自天而降,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巨大的精神冲击。

“死了。”李盛将烟灰弹在装了水的一次性纸杯里。

房间中就陷入了沉默。

顾清夏素来珍爱生命,在她看来,这世上真的没有比死更大的事了。她想不通,一个人好好活着都还这么辛苦,为什么轻易的就能去死。

轻轻一跳,一了百了了,妻子孩子怎么办?孩子还年幼,妻子明显是个不具有什么工作能力的美貌主妇。他这一跳,让她们怎么活?

顾清夏再一次坚定了不依靠任何人的想法。人要想真的活得踏实,最好的就是靠自己。没有什么比靠自己更能给自己安全感的了。

她没有注意到李盛的不同寻常的沉默。她正感慨的时候,响起了敲门声。在她醒来后,李盛就按了床头的铃。穿着粉红色制服的护士敲门进来“醒了?”

她看见了一地烟头,不由得很不高兴,微微提高了声音“你这个男同志怎么回事啊,二手烟对孕妇和胎儿的健康伤害很大的你知不知道。都要做爸爸的人了,怎么这么不注意啊。快别抽了啊!”

可是李盛没有理她,还在继续抽。

躺在床上的顾清夏也没有说话。

当她的话音落下的时候,房间里就变得很安静。护士敏感的察觉似乎情况不太对,她适时的闭上了嘴巴,给顾清夏做了常规检查,抽出床尾的病历,在上面记录了些数据就带上门出去了。

门关上后,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顾清夏又听到了血管里血液奔流发出的汩汩的声音。她还感到太阳穴突突的跳动。心脏收缩得难受。

她明明……她明明吃了事后药的!该死!该死!

她死死的盯着天花板,没有勇气去看李盛。

过了很久,李盛终于把那一支烟抽完,把烟头扔在地上碾灭。他向前倾身,将椅子往前拉。金属的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噪音,让顾清夏心惊肉跳,后背发凉。

李盛贴到了床边,他伸出手,握住了顾清夏的手。她的手冰凉,也果然如他所想的,在发抖。

她在害怕。怕他伤害她?或者还有孩子?

他的内心感到非常苦涩。

她到现在都不明白,他根本,连她一根手指都不会动。

他问“孩子是谁的?”

顾清夏沉默。

“什么时候的事?”他又问。

顾清夏终于开口“那天。”

她没有给他精确的时间定位,可李盛知道她说的是哪天。这事必然是发生在她最愤怒、情绪波动最激烈的时候。只能是那天。

他强了她的那一天。

她转头,就给了他一顶绿帽子。

“你这是在报复我吗?”他问。他探身,摸着她的头发。很久,涩声道“……真幼稚。”

他没有爆发。顾清夏以为,这是暴风雨来前的宁静。

她并不能理解李盛的平静。她在将将要对他敞开心怀的时候,就因发现了他的隐秘而及时刹车。因此她不能理解当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付出全部的真心之后,他容忍的底线有多么的低,他的包容又有多么的宽广。

她同样也不能理解,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付出全部真心却被背叛之后的痛苦与愤怒。

李盛当然是愤怒的。

在他最愤怒的时候,他恨不得要掐死顾清夏。但当他的愤怒达到了顶点的时候,他反而恢复了冷静。他清楚的意识到这是他自己种下的苦果。

人们常说,强扭的瓜不甜,这瓜非但不甜,还非常苦涩。

他无视了顾清夏的意志,强硬的留下了她,才铸造了这样苦涩的结果。

他惯有的冷静和理智让他明白,再这样下去,他和她就只有两败俱伤。而他,不惜强留下她,绝不是为了看她和他互相伤害彼此。

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谁都,伤不起。

李盛握着顾清夏的手,趴下去,额头抵着她的手背。

“顾顾,别闹了……”他说,“咱俩好好的……行吗?”

他的声音中有些鼻音。

顾清夏的手背感觉到热热的湿意。她从没想过,会有一天看到李盛这样。或者,她从没想过,李盛,还会这样。

她想说“行”,却觉得难以启齿。就在今天早晨,她还打算晚上和李盛好好的谈一谈。可当初情绪愤懑之下的一念之差,却让形势急转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