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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鹤归(228)

作者: 崎怪 阅读记录

然后,此事就跟瘟疫一样,以它独有的鬼神论的神秘基调在京畿传开——这个时候,先帝依旧不信所谓的前兆血石,但当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吏们开始为王讳辩说,甚至开始指责大许几朝皇帝崇尚佛教劳民伤财时,先帝突然意识到,王讳似乎追随者太多了。

封相的圣旨终究还是被先帝烧了,朝中诸位官员不满,纷纷上谏。

在诸位义愤填膺的臣子里,便有樊齐光和池听雨,两人见证了新政的整个过程,更见证了王讳力挽狂澜破开各种艰难险阻,所以才有朝纲重新焕发的生机,他们认定前兆血石是人为的阴谋。

于是,两人便偷偷去见了薛冉。

彼时的薛冉经过王讳一手提拔,已经是兵部二把手,手中握有实权,有他在,暗中调查会好办很多。

两人刚踏进薛府门槛,还没有开口,薛冉便心照不宣地知晓来意,三人一拍即合,立即开始展开调查。

调查的过程却出乎意料,三人很快就在恒恩寺发现了端倪,只要继续追查,必定水落石出——那么,慧通古今的一代帝师,破案如神的刑部尚书,怎么可能真的查不出来?

三人带着满腹疑惑和恒恩寺的证据回城,在南平门外遇到了等候他们的王讳。

王讳直接让属下收走了三人手上证据,带他们到了一处城南茶楼。

樊齐光记得这处茶楼,在京都不怎么出名,位置也偏僻,但是王讳常在此处和各部官员高谈阔论,尤其是户部的韦星临韦大人,但凡往城南跑,绝对是往这里来见王讳。

“三位赤城丹心,王某在此一一谢过。”

王讳朝三人拱手作礼,三人只觉不敢当,还未来得及说什么,王讳又道:“我忤逆师门,赴京入仕,所图并非封侯拜相。”

樊齐光忍不住道:“可是,那是尚书应得的!岂能让有心的宵小之辈觊觎?”

王讳却是笑着摇摇头,看向樊齐光:“樊将军,我且问你,如今大许的当务之要是什么?”

樊齐光回道:“用新政肃清朝纲,严明法度,将大许烂到骨子里的沉疴尽数铲除。”

“对,这便是我们要做的。”王讳看向窗外茫茫天际,道,“以我现在手中的权力和官位,在朝堂中发挥作用绰绰有余,再说了,新政并非一人之功,并非一夕之间,我做不做丞相,谁做丞相,其实并无分别,只要新政还在进行,便是大许真正的福气。”

只要新政还在进行,便是大许真正的福气。

三人闻言,皆是瞬间恍然大悟——自打前兆血石出现后,整个朝堂为了王讳封相一事吵得不可开交,明里暗里地针锋相对,而本该当作重心的新政,却反被忽略掉了。

过了会儿,王讳道:“皇上对我已有微词,君臣相疑这是大忌,但事已至此,堵不如疏,一个丞相之位而已,就换他再对我多几载信任未尝不可。而且我先前离开京畿多年,不问朝堂,不理宗亲,士族间的盘根错节我本就置身外围,之后的新政又会波及他们利益,我是注定要被士族抛弃的人,换句话说,我虽入仕,实则从未入仕。”

王讳以茶代酒,一口饮尽,笑道:“这是笔十分划算的买卖。”

樊齐光看到了王讳眼中的清明,那是一种由山河灵水孕育出来的淡泊,还有大能者对世俗百态的通透。

有些路,注定是孤绝而寒冷彻骨的,甚至要以身殉道,但当那条路的尽头如果是苍生,是黎民,自有人毫不犹豫地一脚踏上去。

这不是不够聪明,而是选择太过坚定。

那一刻,樊齐光想通了很多事,所有关于京畿世家,关于季氏皇族,关于蝼蚁苍生的纷乱如麻,倏地被快刀斩清。

他的脑海中只留下了一个信念:

樊齐光,此生只为大许百姓而活,这是初心,亦是归宿。

所以,他由王讳举荐,毅然决然离开京畿,于北营和西北之间常年辗转,在沙场上用热血和满身伤痕来深入了解漠北诸部落,终于建立了专门对付漠北诸部落的樊家军,在之后的北征漠北时起了决定性作用。

所以,那怕是他重伤在身,那怕君臣猜忌已经相当严重,也要请旨赶赴西南对抗屠原。

所以,在被自己人从后背插入刀子后,在樊家军死伤惨重后,在当年所有忠勇朝臣含冤而终后,樊家军始终没有想过要背弃大许。

因为,他们是樊齐光带出来的兵,他们要忠的始终是大许百姓!

“柚白,这就是武安侯。”

烟泽深处,在这片毒瘴虫蚁与骇人沼泽遍布的绝境上,竟有一处人为建造的环形竹木建筑,像是一座小城,是樊将军的临时据点。当年从叱咤风云的樊家军副帅、早已沦为谋逆旧案余孽的池听雨,此番就站在其中一间小屋的窗棂前,看着外面蒙蒙雾障后的半天红霞,将这些往事说给身后的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