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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相爱(112)

这种事梁锐希能理解,但他想不通到底有多严重,严重到周琰宁可自己在外自己打拼,也不愿跟家里人扯上一点关系。

周琰似乎也察觉到他的迷茫,解释道:“我喜欢我妈妈从小教给我的道理,也向往她曾讲述给我听的那个理想社会……可她说的,和她所做的,并不一致。”

“言行不一?”

周琰点点头,低落道:“其实从道德层面来说,我作为她的儿子是没什么资格去审判她的,毕竟她所贯彻的那套东西在这个社会上真实存在,我从小到大又切切实实享受到了她为我争取到的良好环境……”

“那你们的矛盾是什么?”梁锐希问。

“她讲给我听的那些道理已经塑造了我的基本人格,而她后来希望我成为的又不是这样的人,”周琰涩然一笑,“她可能自己都没意识,这两种东西不可能在我身上共存。我为她尝试过,但始终没法向内在的自我妥协。”

聊了一路,梁锐希仍听得一知半解。

但认识周琰这么多年,梁锐希也知道周琰想问题总是比较深刻,既然周琰明确表达了他与家人的理念不同,就说明对方已经想清楚自己要走的路。

比起了解他妈妈到底是什么样一个人,梁锐希此刻更在意周琰想要的是什么。

“那你的理念是什么?”梁锐希看向他问。

周琰闻言先瞥了他一眼,眼神闪烁,随即又目视前方,说道:“做严守规则的人,做对得起道义和良心的事,即便不能位高权重至兼济天下,也可以用一己之力和毕生所学去维护所见、所闻和可触及范围内的公正。”

天边消逝的最后一抹晚霞仿佛印在了此时周琰的脸上。

大学那四年,周琰身为法学院新生代表,身为学生会主席,身为校园主持人,曾无数次上台发言,他也是这样意气风发、镇定从容。可那时候的周琰更像一个完美的表演者,现在的周琰却是生动夺目的。

听着对方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一句话,看着对方如星火般闪耀的眼眸,梁锐希只觉得心里如黄钟嗡鸣。

一瞬间他脑海里走马灯般闪过了许多片段……

老家那条不知名河畔的石墩子上,几个懵懂少年坐在一起彷徨问天,他们这样的人,要怎么样才能好过……学霸成群的大学校园里,他用灿烂的微笑掩饰内心自卑时,也曾不止一次迷茫今后该何去何从……漏着水的出租屋里,被现实的挫败打击得体无完肤时,他还曾自我解嘲过梦想当不了饭吃……

即便是酒吧外那一晚,蒋晟抓着他的肩膀声嘶力竭说着“如果你都不行,我还有什么指望”的时候,他都没有足够的信心说自己一定能找到答案。

然而就在这一刻,心里忽然有个声音告诉他,这就是。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也毫不怀疑这个答案的准确性。

因为那不是他找来的,而是从他心底深处冒出来的,像忽然间盛开的一朵花,涌出的一缕清泉,造物主用手指点出来的神迹,只是在这一刻恰好有人说给了他听。

梁锐希开心地想仰天大笑,又感动地想嚎啕大哭。

——身为一个法学生,成为一个法律人,以一己之力、毕生所学,去维护可触及范围内的公正……

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多么简单一个道理。

可如果他从未在漫长的青春期里反复寻觅,从未在遭遇困顿时不甘放弃,更未在扪心自问后重新振作,他绝对不可能在这一刻了悟。

这个了悟的场景也和梁锐希想象中截然不同,它不是在典籍浩如烟海的大学图书馆,也不是在庄严神圣的法院大厅,更不是在假想中手按红皮书宣誓的时候,而是在一个破旧的小区,一条他已经走了不下百遍的,回家的路上。

身边来往的是同样刚下了班的饥肠辘辘的年轻人,是饭后出来散步遛狗的老大爷,是背着手懒洋洋地巡视街区的保安叔叔……

梁锐希眼眶发酸地在心里默诵着这句话,恨不得这段路能再长一点。

眼看着就要到他们住的那幢楼了,梁锐希急切地叫了一声周琰的名字,忽然握住了对方的手。

周琰惊讶地看向他,身边还有不少路人,梁锐希这动作虽不至于立刻吸引他人的注意,但也十分突兀。

“我……”梁锐希用力握着他的手,上下晃了晃,“我支持你的理想,我……”

正想接着表达自己的激动的心情,身后却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咦,小周小梁?”

梁锐希闻声像是摸了烫水壶似的,猛地松开了周琰。

他回过头去,只见身后是楼上的李奶奶,还有那个套月亮的!

梁锐希如临大敌地瞪着他们——就是这俩,一个觊觎周琰当她外孙婿,一个大晚上拉着他家周琰聊个没完,他们现在又打搅了自己和周琰互诉衷肠的理想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