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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话人(10)+番外

作者: 千里万里 阅读记录

“所以你怎么不去攒老婆本呢?”林占愚坐在他对面,颇有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你都二十一了,我爹说男子二十而冠,就能娶妻。”

“且不说我才刚出师半年,如今赚的钱都得孝敬师傅,自个儿攒不住。三年学徒,两年效力,这是规矩。”魏青筠笑了,重新把烟点上:“更何况我若想娶媳妇,也得有人嫁我不是?”

林占愚默默记下,心道:这也是规矩,那也是规矩。

听魏青筠说了一通林占愚才知道,原来薛贺看上的是城里戏班子的小花旦,人家嫌他一没地位二没钱,放出话来让薛贺半年内拿着银元去娶她,否则就去给公馆里的少爷做小。

林占愚听完竟叹了口气,难得地显出了几分少年老成的气质:“我七八岁的时候我娘就跑了,当时她也是这么说我爹的。”

“哦?”魏青筠示意他往下说。

“我娘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爹钱没几个病却不少,就是个书呆子,百无一用是书生。”林占愚耸了耸肩:“她当时想把我带走,但是我爹不愿意。她没拗过我爹,就自己走了。”

“你再没见着她?”魏青筠问。

林占愚摇了摇头:“我连她在哪都不知道。”

魏青筠盯着眼前瘦小却平静无比的孩子,心里的怜悯添了好几分。他想安慰对方几句:“别怕,她肯定还活着,说不定她就在南京城里。”

“我不怕。”俩人围着桌子坐,桌上的蜡烛不止让屋里亮堂,还驱赶走了几分湿冷。

小孩虽算不上没脸没皮没心没肺,却也不是个愿意过于跟自己较劲的性子。他娘已远走多年,如今对他而言这事早已成了过去,近在眼前的是那些规矩。后者让他困惑,也让他觉得麻烦。

“师哥,咱们咋这么多规矩?”林占愚撅起嘴:“古人都说呢,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魏青筠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不知如何应答。他想了一会儿,一根烟燃到底烫到了手才想起来扔。

他站起身,甩了甩袖子,苦笑了一下:“占愚,你刚才说今朝有酒今朝醉,说着是好听,可咱能吗?”

“怎么不能?”林占愚被魏青筠突如其来的沉默弄得有些惶恐,他低着头反问,声音却没什么底气。

烛火终于平稳了下来,二人的影子被映在了对面的墙上。一人站一人坐,轮廓悉数被光勾勒得清晰无比。影子漆黑,墙面昏黄。

“今儿个要是喝得大醉酩酊,明日睡到日上三竿,贯口也不背,太平歌词也不练,还怎么上台?怎么出活?”魏青筠笑了,他走到林占愚身边,好像跟这孩子的头发过不去一般,总喜欢用手揉。

这人头发软,哪怕并不算长,摸起来也是毛绒绒的。他接着说:“小孩,咱还得赚钱养活自个儿呢,任性不了。”

见魏青筠依旧和善,林占愚松了口气,赶忙应下:“知道了。”

还有小半个月就是除夕,乔笑言和他三个大徒弟出活的次数越来越多。几个人忙不过来,林占愚便也没了看家的清闲,只得跟着他们一起往外跑。

乔老板这天说的是一出《解学士》,讲的是明朝大学士解缙。林占愚站在乔笑言身后不远处,按照后者的意思,这既是让他打下手,也是教他本事,让他瞧一瞧日后该怎么做。

乔笑言能在南京城打开名声并非毫无道理:林占愚也是后来才之后,原来北方的玩艺儿到南京来因着方言的缘故压根行不通,以至于许多包袱都使不出来,而乔老板用南京话说单口,这便让南京的小老百姓们也有了这一份乐子可供享受。

他们出活的时候穿的大褂皆是崭新平整,穿旧了的都留作平素过日子的衣裳。此时乔老板穿得好看,说话也神采奕奕:“老两口好不容易老来得子,结果您猜怎么着,这孩子虽说机灵,与那二五郎当一点儿不沾边儿吧,却是个哑巴。”

林占愚看得入神,就连魏青筠早已站在他身后他都不知道,对方忽而开口说话时还吓了他一跳。

“小杆子,挺不错的啊。”同样穿着崭新大褂的魏青筠倒背着手,见林占愚回过头来,便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低声打趣道:“诶,你喜欢干这个行当吗?”

这一下把林占愚问懵了,他不知道怎么才算喜欢,想了一会儿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魏青筠觉得有意思,他一挑眉,接着问:“为啥?”

“我以前在家的时候穿破布吃粗粮,来了这儿能穿棉布吃白面。”林占愚的回答格外诚恳,他指着给他们钱币的人们:“你看,他们都被师父逗笑了,心甘情愿地往外掏‘袁大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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