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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雀雨(149)

陆爷爷蹙眉,“那黄毛丫头就有那么好,让你颠三倒四的。”

陆西陵抬眼看了看爷爷,“您当我瞧不出,您也不是真讨厌她这个人,您只是讨厌她的出身。”

“你又知道了。”

陆西陵将报纸一合,叠了叠,重新放回到床头柜上,“她说我担心您担心得不得了,这话不假。您不知道,昨晚上我接到陆笙的电话,说您摔了,我是什么心情。说句难听的,到了您这个年纪,这一摔说不准就是最后一摔。”

“听明白了,你就是盼我早死。”

“我也听明白了,您反正是不怕我们难过。”

陆爷爷一顿,看向他。

陆西陵神情平静,“我爸去世的时候,您跟他心结还没解开,我不信您现在不觉得耿耿于怀。”

陆爷爷不做声。

实则,自陆颉生和凌雪梅相继去世以后,爷孙两人就几乎没有真正交心过了。

今天陆西陵姿态放得低,而他自己摔了一跤,确实心有余悸。

要真这么一摔不起,他也难瞑目。

这会儿说不上是不是互相坦诚的最好的时机,但真要有心去找什么时机,又未免落于刻意。

便没再说什么,由着陆西陵继续说下去。

“我觉得您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陆西陵平声说道,“真正间接害死我爸的,其实是您自己。如果不是您一直咄咄相逼,他不会带着我妈离开南城。”

“你是在怪我?”陆爷爷拧眉。

“我不该怪您?”陆西陵看向他,“你一直只记得你失去了儿子,但从没想过,我是失去了父母。”

这坦荡磊落的对峙目光,让陆爷爷一时未敢作声。

而陆西陵移开了视线,继续不疾不徐道:“您是长辈,但长辈不代表绝对正确的权威。我不是来跟您吵架的,我只是想跟您把话讲清楚。您愿不愿意听我无所谓,我只想您百年之后,我想起这件事不觉得遗憾,不跟您一样至今耿耿于怀。”

陆爷爷等他继续说。

“我不认同您对我妈的态度,但我也不执着让您承认,您确实做错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局限,可能怨恨我妈,能让您心里好受点。一度我也是这么做的。”

陆爷爷心头一震。

因为陆西陵一针见血地戳中了他最大的心魔。

“……但她确实是整件事里最无辜的人。没有她,就没有我,没有陆笙。我希望您至少念及这一点,往后不要在我面前侮辱她。”陆西陵语气依然平静,因为这些话,自上回看过夏郁青的日记以后,他就一直在思考。

陆爷爷更加沉默。

“再就是夏郁青。我仍然是这个态度,您接受她也好,不接受她也罢,我不强求。我已经照您的意思,继承了您的基业。我是长子,为了家人也是理所应当。但我不会为了您的自私,无限度让渡我的自由。”

陆爷爷张了张口,终于出声:“……就非得是她?”

“是。”

“她一个乡野丫头,对你的事业能有什么帮助?”

“她永远不必给我提供什么实质的帮助。只要她这个人存在,我就会觉得,生命至少还有那么一点意思。”

更肉麻的话,也不必说了。

譬如他时常会在噩梦醒来之后彻夜失眠。

譬如除了对陆家的责任之外,他试图再跟这世界建立一些毫不功利的联系,所以他才养了那些热带鱼。但或许,饲养它们本身的目的就是功利,所以它们也一个接一个地死亡。

后来他就认命了,可能这世界上有一部分人,就是注定要成为责任的奴隶,就像他曾经也试图拿责任绑架凌雪梅一样。

他未尝没有赎罪心理。

而夏郁青,她是一个偶然,是黑暗荒原上由闪电降下的火。

此后他的生命才不是永夜。

“……”陆爷爷皱眉别过了脸,“我可真见不得你跟你爸一样没出息。”

陆西陵不以为意,抬手又拿起了报纸,“再给您念几条?”

陆爷爷板着脸,“换一份。这份我早让陆笙读过了。”

此后,夏郁青又往医院里跑了两三回。

陆爷爷的态度始终不咸不淡的。

她也不在意,该怎么探望怎么探望。

他心情好的时候,她就试探着跟他多聊两句;他要是心情不好,她就打完招呼就走。

该有的尊重和礼数,一点不落,却绝不有意卖乖谄媚。

半个多月,陆爷爷出了院。

因元旦那几天还在医院,出院以后,陆奶奶张罗着要补一顿家庭聚餐。

陆西陵当天离开公司之后,去了陆宅。

进门时,陆笙往他背后望去,“哥,青青没来吗?”

“她要期末考试。”

陆笙颇觉遗憾地“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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