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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雀雨(62)

陆西陵看着夏郁青。

接通后,她稍稍地转过了身,不知对面说了什么,她说:“不好意思,刚刚有事没看微信——我今天要加班,到时候我跟秋秋一块儿回去,你们先回去吧。”

随即,她便“嗯嗯”地说了句拜拜,挂断电话。

手机揣回口袋里,她伸手,来接咖啡杯。

陆西陵递过去,淡淡地问:“同学?”

“朋友。他和他室友在园区旁边的那个驾校学车,有时候会跟我们一起吃饭,或者一起回学校。”

“陆笙上回提过的那个人?”陆西陵问出口即觉得不妥,一时微沉脸色。

“……嗯。”夏郁青没想到他还记得。

她此刻抬眼,莫名想去看看他的表情,却见他的目光从她肩头越了过去,看向后方。

转头一看,是买第二杯咖啡的周潜回来了。

陆西陵手往后一探,去扣车门,手指却触到了黑漆的车身,被太阳晒得滚烫,烙印似的灼了他一下。

“先走了。你回去忙吧。”陆西陵平静出声。

“嗯。”夏郁青举了一下咖啡杯,“这个,谢谢。”

陆西陵只微微点了点头。

陆西陵接过周潜递来的冰咖啡,拉开车门上了车,夏郁青退后两步,在车门关上前,摆了摆举着咖啡杯的那只手,笑着无声说了句“拜拜”。

夏郁青看着车门阖上,在启动的前一瞬,她率先转过身。

脚步飞快地走到了前面的那个路口,她方才转身看去,那辆车早已没了影。

办公室里,程秋荻正在划水聊天。

夏郁青在旁边工位上坐下,程秋荻转头瞥了一眼,随意问道,“谁请的?”

“啊?”夏郁青吓一跳。

“你不是一直不怎么喜欢喝咖啡,而且觉得星巴克太贵吗?”

“……碰到一个朋友。”

程秋荻没再多问。

夏郁青端起那快变成常温的咖啡,喝了一大口,冒着今晚大概率失眠的风险。

陆爷爷今年七十九岁,遵从过九不过十的习俗,生日要办得正式一些。

但陆爷爷年纪大了,不喜吵闹,不让小辈大操大办,只叫在酒店里定下三两桌,请几位世交老友连同小辈,一起吃顿饭就得了。

陆西陵工作之外,抽空操办。

陆爷爷讲究礼数,请帖也要亲拟。但上了年纪的人,手腕没力气,悬腕写了几个字,虚浮得不能看,就捉了陆西陵代劳,他在一旁帮着研墨。

陆西陵从小念双语学校,有一回陆爷爷听他背课文,英文背得比古诗词还流利,便很不高兴,说人贵在不能忘本,此后,就给他加了一门古典文化课,监督他学古文学书法。

爷爷颇有些大号练废了,重新练小号的偏执,迫切地望孙成龙,承继家业。

陆西陵小小年纪,各种课程排得满满当当,根本没什么玩的时间,为此,凌雪梅不止一次顶撞公公,希望为儿子挣得一些喘息机会,但每每徒劳。

陆西陵不是不能体察母亲在陆家坐蜡的境地,陆颉生已经尽力维护了,总也有不尽不周的时候。为了不让母亲被刁难,陆西陵一贯顺从爷爷的安排,虽然心里厌烦极了,却也每周雷打不动习字三小时。

现如今自己写字的机会不多了,但功底到底在那儿。

陆西陵挽起衣袖,提着毛笔,在请贴上落笔。

陆爷爷瞧一眼请贴上的“汤公望芗”四个字,说道:“你汤爷爷的孙女,下周要回国了。”

“回来为您贺寿?”

“那倒不是。说是准备回国工作,往后也不再出去了。也好,落叶归根。”

陆西陵只“嗯”了一声,仍聚精会神于笔端。

陆爷爷看他一眼,“你这些年跟希月有联系吗?”

“没什么联系。”

“那她回来了,两家可以多多来往。”

陆西陵怎会听不出陆爷爷的弦外之音,微微蹙眉,没说什么。他一贯不怎么当面跟长辈起争执,凡事表面能敷衍的就敷衍,背地里我行我素。

这一张请帖写完,陆西陵将其放到一旁晾干。

陆爷爷又说:“陆家资助的那小姑娘,我生日当天,你也把她请过来吧。”

“她在实习,不见得有时间。都是陆家的亲朋故旧,她一个外人,又没见过什么世面,来了不自在,到时候我还得找人专门照顾她。”陆西陵语气更淡,故意贬抑两句,以退为进。

他太明白爷爷的脾性了。

陆爷爷想请夏郁青过来,无非届时想在宾客之间故作不经意地提及,赚一个善因善果的彩头与美名。

夏郁青是他无心插柳的成果,而今正郁郁葱葱地野蛮生长。

他不舍得叫她来陪着演这一出。

陆爷爷听陆西陵这样一说,也就不坚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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