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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有误(4)

作者: 青门荒城 阅读记录

法术是死的,人是活的。北斗七星不会累,他钟晚却迟早要被活活耗死在这里。

钟晚手上同那七道剑风过招不停,心中却飞快做着思量:“沈家这玩意儿忒坑人,对外头说自家有君子之风,看家绝学却是以多欺少,那就不要怪我走为上策了。我打不过,还跑不过吗?”

一打定主意,他就换了策略,假意给右身留了破绽。那七星顿时攒攒簇簇地拥上来,欲给他致命一击。

谁料七星刚刚聚拢,钟晚便足尖一点,展袖向相反的方向飞去。他轻功已练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在他名声还没这么差的时候,常被人夸赞能御风而行,故得了一个“风上客”的美名。若是他铁了心要跑,纵使天王老子也是追不上的。

沈沉挥袖收起七道剑风,那头钟晚已跃出了老远。他一身飘荡白袍,在青竹顶上白鸟一般飞动。但他凝神细听足音,竟发现沈沉居然也没有落后太多,紧紧缀在后头。

钟晚到底不忍心,回头看了一眼,便看到沈沉已用一根两指宽的黑色带子蒙住了眼,全凭风声判断落脚点。竹林里枝叶晃动,光影交错,对施行轻功者干扰颇多,到他这种程度自然不必在意,但沈沉要想跟上他的速度,不得不出此冒险下策。

钟晚愣了愣,只觉得有几段一直被刻意掩埋心中的回忆探头探脑地冒了出来,犹如春芽破土而出。他心念微微一动,眼前仿佛又飘过数年前那场鹅毛大雪。

就是这一晃神,沈沉又离他近了些许。钟晚暗骂自己犯了武学大忌,连忙又运起轻功,但就在此时,沈沉划过一剑,借着剑气直向他飞来。

恰好一阵顺风,更助了他一臂之力。钟晚突然想,从小时候起,他运道就总是这样好,仿佛次次都是天之骄子,天命所归。

沈沉虽然借了风和剑气,但要捉到他还差一两丈。钟晚轻叹一声,终究还是毫不犹豫地点了足尖,纵身跃起,谁料到,沈沉竟在半空举起岁寒剑,直直向他劈来。

“沈归泊!”钟晚脸色一变,也顾不得输赢胜败了,气得大喊,“我教你的东西全教进狗肚子里去了是吧,啊?!”

历代初学轻功者都要被教一句话,唤做“起不好,哄堂大笑;落不稳,两腿一蹬”。这句俗话意思是,轻功起势没做好,便笨重如狗熊,容易惹人讥笑;但若落地没落稳,却不仅仅是面子问题了,而是小命难保。轻功虽说是一门极舒展的功夫,但唯独起落之时却需蓄着一股力,以轻、缓、巧为机要,切忌使那些大开大合的费力功法。

沈沉这一“落”,可谓是标准的反面教材,钟晚知道,他若是刺中了自己,保不准两人双双坠地摔成重伤;但若是自己现在闪开,照这个出剑的力道,沈沉可决计活不成了。

容不得他多想,岁寒剑剑锋已迫至眼前。那一刻钟晚的胳膊先他头脑一步,抬起秋水,替他化去了一大半下冲的势头。

在剑声嗡鸣中,他好像听到沈沉说了一句:“到底是谁骗谁”

然而声音太轻,转眼消逝在风里。

出乎意料的是,沈沉这一剑来势虽猛,实际却是雷声大雨点小,没什么威力,甚至都不足以让他俩跌落。钟晚一愣,刚在心头升起一股疑惑,便感到脚下微微一沉,下一秒,他踩着的那竿竹子,竟从头到尾地裂了开来。

虽然民间把轻功当作御风飞行,但内行人都明白,这二者终究是不同的。纵使轻功高超如钟晚,没有了脚下落足那一点,也如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眼下他脚底一空,身子便不可避免地向下坠落。他在空中迅速寻找下一个落脚点,忽然瞥见沈沉早已在另一竿竹子上站稳,手腕轻轻一甩,几抹银光飞出,却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打向了周身竹子的顶端。

紧接着,被暗器打中的竹子也和刚才那竿一样,从头至尾裂成八片,无数长而薄的竹片以根为基点陡然绽开,挡住了刚刚升起不久的日头,牢笼一般齐齐向他压来。

钟晚知道自己到底是着了那小兔崽子的道,又气又笑,刚想用内力将竹片击碎,又转念一想,若是这些尖锐的碎片乱飞,自己恐怕得被划上千百道口子。

交睫之间,竹笼已经压到眼前。这下就算他是大罗神仙也无计可施了,只好借几条落得快的竹片站稳,被死死困在里面无法脱身。

他眼前落下一片黑色衣角,沈沉总算从竹林尖上落了下来。

钟晚心里一动,将手指扣在竹片上,扒着竹笼往外喊:“沈沉,多年不见,你怎么也学会使这种下作功夫了?”

面前的沈庄主依旧一副翩翩君子的样子,轻轻捻掉了身上竹叶,答道:“这也算下作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