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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闲潭梦落花(14)

作者: 薄荷酒BHJ 阅读记录

“云公子,小店要打烊了。”掌柜走近,声音很温和,但是视线扫过桌上纹丝未动的茶点,眉头就皱了起来。

云毓木然地站起身,他也知道,没有璇玑帖,很难见到阁主。而且与苏家的人一样,璇玑阁主应该也是对自己没半分好印象的。他拖着疲惫的脚步,慢慢走出清风酒楼,朝马车行去。

云堡的车夫和两名从人事先得到吩咐,给马匹喂过草料后,已经一声不吭地去住客栈了,车驾处空无一人。时已入冬,云毓动作迟缓地打开门,进入厢内,再不见动静。夜色里,白色车篷的马车静静停在原处,里面悄无声息,毫无离开的意思。

俞掌柜注视门外一幕,本就皱仅的眉头已经变成了深深沟壑,他完全能够想象,云毓独自坐在狭窄的车厢里,如同白日间一般不言不动的样子。如果日复一日皆是如此,又怎能不熬得形容憔悴?

“凌霜姑娘,”他望一眼旁边同样蹙眉不语的少女,“非是我要偏帮外人,但瞧这情形,倘若他出了什么事,阁主怕是更难释怀。我看,还是尽早禀报的好。”

云毓倚靠在车壁上,黑暗包围着周身,他没有睡意,也不觉饥饿寒冷,只是身体终究已经非常疲累,慢慢地,意识陷入了昏沉。

迷蒙间,耳边传来笃笃的叩击声,有人正在敲着车门。他一点也不想动,从大约半年前,接到那个噩耗时起,他就觉得所有的力气都已被抽离,再也不想说话,不想做任何事了。但是自己身上还有责任,在放下一切之前,必须再次求助于璇玑阁,才能给白清洲一个交代。

叩门声一直持续,越来越响,他挣扎着起身,将车门拉开。一缕晕黄的光亮透入,地上站了名手持灯笼的年轻女子,湖绿衫裙、秋香色披风,大约是等了许久,脸上神情很是不耐。见到云毓,她背转过身,冷淡地说道:“心愿既遂,再有麻烦也是你自身的事,何故又来纠缠?既然非要见阁主,你且随我来。”

云毓唯有默默跟在后面,他渐渐忆起,这位绿裙姑娘,正是初次前来时,为自己引路到书房的侍女。又想起了那位交谈良久的玄衣男子,小苏的族叔。他们果然都相当讨厌自己。能够不打不骂,容许再度进入阁中,已是非常宽容有涵养了。

夜色深沉,前方灯笼的光影飘忽而朦胧,侍女走得很快,他只得深一脚浅一脚,几乎是跌跌撞撞地缀在后面,以免被落下。

从悬桥进入后园,凌霜带他走的方向既非阁主的书房,也不是之前等候过的客厅,而是一处小小客院。推开门,里面是两间里外相连的房室,除却桌椅床榻外别无陈设,然而一尘不染,极是洁净宜人。屋角放置两只火盆,烤得暖意融融,外间的桌上,已摆上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已是深夜,你先用些饭食,休息一晚。”她淡淡说道,“明日阁主自会见你,有什么困难,到时候再说罢。”

云毓黯淡的眼睛略微亮了一下,但望向桌上菜肴时,又有一丝为难,低声道:“多谢。只是,我吃不下东西,餐点就不必了。”

凌霜一怔:“你水米不沾坐了一整天,怎会吃不下?快一点,我还有事,没空陪着你穷耗。”话到后半句,语气已不大客气。

云毓仍是轻轻摇了摇头:“我……真的没有胃口,也不饿,请姑娘让人撤去,自去忙吧。”

凌霜大怒,她对于害得阁主一年多不归,又大病一场的云毓本就甚是不满,况且这个祸水祸害了阁主不说,还毫无自知地继续上门求助。求到璇玑阁的可怜人多得是,用苦肉计的也不乏前例,若非苏宴闻讯吩咐好生安置,她才不想理会云毓在马车里冷不冷,有没有饭吃。想不到,自己已经尽量礼待,对方居然还不识好歹。

“云公子,”她怒道,“你弄清楚,我璇玑阁可不是苍山云堡,更不是你矫情作态的地方!你不住客栈不吃饭,折腾了一天还不够,是非要找碴闹事,让我们再将你请出去么?”

云毓有些茫然,从幽云到豫州,他路途中多数时候都是在马车里过夜,也想不起用过几顿饭,上一次是在何时。但这些又有什么大不了,身周的随从都渐渐不劝了,想不到会突然招来责骂。他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默默地走到桌前坐下,拿起筷箸吃了起来。

他不希望再得罪璇玑阁的人,故而也不敢停顿,尽量逼迫自己吃得快一些。

凌霜的火气稍许平息,惦念着须得尽快向苏宴回禀,本想另唤一名从人过来看顾,忽然又察觉有些异样。云毓举箸的手势很文雅,看得出教养甚佳,然而夹菜的动作却越来越慢,有时只略沾一沾盘子便即缩回,明显是食不下咽。他的额头渗出细细的冷汗,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每一口都如受刑一般痛苦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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