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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闲潭梦落花(25)

作者: 薄荷酒BHJ 阅读记录

“这里原先是阁主的住处吗?”他试着问道。

“不是,阁主每次回来,都是住在后面的松枫小筑,”夏藕摇了摇头,“至于揽霞居,只在有暇时进来坐一坐,写几幅字,看霞光与竹海。最近身体不好,连松枫小筑都没再回了。”

云毓踌躇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那么,阁主总是坐着轮椅,他的腿……”

事关苏宴的切身隐私,他问得很小心,夏藕脸上甜美的笑意果然收敛了,用清亮的眼睛朝他盯了一眼,慢吞吞说道:“阁主的腿受过重伤,又因为一些缘故延误了治疗,前段时间才重新接骨续脉,所以要将养些日子。奚大夫说了,待到痊愈,必定能行动如常的。”接着又道,“所以阁主本来应当好生休息,实在不该冒着颠簸的风险上下山路才是。”

“夏藕!”夏荷低低斥了一声,“你忘记阁主的交代了?公子是来休养的,过来帮我端粥,莫要乱说些有的没的!”

少女吐了吐舌头,赶紧转身去忙活,云毓脑中掠过浅浅的困惑,但得知阁主的腿疾仅是暂时,又莫名地松了口气。他望着桌上热气腾腾的各色食物,一阵发愁,也就将夏藕的话撇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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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了,继续~

第九章

住进揽霞居的第一个夜晚,云毓迟迟不能入睡。

失眠于他已是常态,大多数时候,只有疲累到极点才能短暂睡去,其他时候都是发呆或假寐。而今晚,许是由于刚换了环境,更加睡不着了。

床榻其实相当舒适,被褥的厚度、质料都与他在云堡日常使用的毫无二致,枕头里填满晒干的茶叶。银丝炭在屋角铜炉里哔啵,一切显得安适而静谧。如果说有什么地方令人不太适应,或许就是搁在床头不远的香炉,袅袅散发着浓郁苦涩的药气。

待遇如此之好,心情反而不容易安定。况且一天下来,夏荷与夏藕不时端上各种开胃的点心粥食,也不勉强,只殷殷相劝:“这是婢子刚做的,公子尝尝看,一两口就好。”

她们是璇玑阁的侍女,为自己忙碌半日,总不能断然拂了好意。云毓于是每次都尽量吃一点,因为仅一两口,也不至于引起呕吐。

结果现在,许久没好好接纳过食物的胃里阵阵发烧,好像要将全身气力都集中过去,消化得异常艰难。所以他更睡不着了。

云毓在床边坐了不知多久,起身慢慢走到案几前,小心地不弄出声响,给自己倒了半盏茶。茶水是用白菊和薄荷叶煮成,在唇齿边留下清凉的芬芳。但他还是很难受,很不舒服,从方才起,额头一直微微渗着虚汗。不止是肠胃,他的头也有些重,早前的刺痛已经转为一种闷闷钝痛,白天注意力分散不觉得,现在却变得越来越清晰,令人无从忽略。

窗外月华如洗,淡淡银辉洒在竹海上,从小楼上望去,有种脱离凡尘的缥缈。

云毓站立了一会儿,心里却隐隐有种焦虑。他对无眠的长夜已经非常熟悉,随着月上中天,再过一两个时辰,山中的鸟儿就会开始鸣叫,长长短短的啾啁声连成一片,昭示着晨曦即将来临;随后的白昼,整个人会像被掏空一样倦怠无力,加倍地吃不下饭,坐卧不宁。病痛周而复始,望不到尽头。

他不喜欢休息时有侍女或从人在房内陪侍,此刻也并不想见任何人,然而漫漫的孤寂煎熬里唯有绝望,想打断一下都不可得,让人捱得筋疲力尽。

璇玑阁给自己安排了优渥的环境,但对于一个行尸走肉般的无用之人,世外桃源又如何呢?

他叹了口气,木然地拖动步子,待要转身之际,忽然又停住了。他听到了琴声。

泠然的琴音不知是从何处传来,似乎缈远,又仿佛近在耳畔,就像随着山峰,若溶溶月色般,将自己置身的小小楼台包裹其间。

云毓驻足倾听,那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曲调,时疾时缓,如流水,如江潮,清澄明澈的音韵宛若涛浪,在静夜里层叠迤逦而来,充盈在身周的空间里;弦音如水波回旋,流动间渐转空灵,宛如苍茫的天地间,无声飘落下银白纷扬的雪花,星星点点,晶莹剔透。

他回到床榻上,无意识地,拥住了棉被,将头抵在厚实暖和的布料中。琴音仍在继续。是错觉么,为什么他会觉得那清澄明澈的音韵里有着叙说不尽的温柔怜惜之意,缓缓冲刷过干涸枯涩的心田;深黑天幕之下,空芜的荒原上,仿佛正降下一场永不停歇的雪。

云毓安静地坐在黑暗里,他希望这柔和的旋律可以多延续一些时候,让自己聆听雪落的声音。而琴声也确然不曾中断,久久在耳畔流淌,安抚地、静谧地,仿佛独属于他一个人的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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