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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闲潭梦落花(43)

作者: 薄荷酒BHJ 阅读记录

不管怎样,能突破折梅心法的关隘确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缘,不应受到任何打扰,看来唯有等一等了。

他叹了口气,回想一路上归心似箭,哑然之余又不由怅然若失。分隔两地时尚不觉如何,但现在,云毓就在咫尺之遥的地方,保持冷静克制忽然变得很难,他还好么?究竟如何了?

侍女们都能在竹林附近走动,或许,自己悄悄去瞧上一眼也是不妨的。

因为存了这样的想法,傍晚时分,苏宴一个人来到了莫云海,他摆手止住从人,独自漫步走进竹林。

竹叶如海,从石潭泉水畔经过,鹅卵石小径曲折通幽,两侧渐渐出现了被削断的青竹,有的齐腰而断,有的削去半边竹枝,有的竹身上留有道道剑痕,间距深浅均匀无比;地面上时而躺着几段尺许长的竹管,长短一般无二,如同用尺子精心量过一般,俯身查看时,断口平滑光洁,显然出剑极其干净利落。

他小心地提一口气,脚下未发出半点声息。竹叶在耳际窸窸窣窣,不时有叶片拂过脸颊,再转折深入十数丈,隔着一片密而错落的青碧色,他终于隐约看见了心中牵念的白衣身影。

云毓所在的空地应是在原本的基础上,他自己用长剑削辟出来的,铺满落叶的地面有许多寸许高的竹根,唯有当中留下数十处竹桩,只望了一眼,苏宴就知道是以五五梅花之数结合北斗七星排列而成,寻常梅花桩高不过三尺,而眼前却总有五尺余。

此刻,云毓正在习练剑术,踏在桩阵之上,愈发显得飘逸出尘。他手下剑华如雪,将方丈空间笼罩其中,那是连璇玑阁主都未曾目睹过的招式与意境,清凛孤寒,峭拔高峻却又柔韧绵长,纵横剑气里似包裹着无数光影,宛若漫天飞雪中的点点落梅。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恍然间,似有暗香浮动,远而弥清,无所不至地延展开去,充溢周遭每一寸角落。

斜阳透过层叠绿意,投入一缕如金的余辉,修长纤秀的身影白衣胜雪,宛如梦境,然而剑光所及,无形无色中却似蕴藏了无尽冰寒与杀机,令人不由得心生震撼。

苏宴远远地望着,依稀仿佛,又回到苍山脚下初次相遇时的情景,三尺青锋出鞘,同拒强敌,自己被刀光剑影里的一袭白衣牵动了心扉,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抛不开放不下,直至如今。

一别两月,他像是真的好多了,除了还需要多补一补,几乎又是记忆里遗世绝俗的样貌。山风掠过竹叶,拂动武林第一美人的衣袂,以及那一头用布带随意束住,夏藕口中被“暴殄天物”的墨黑长发,依稀宛然,光采犹胜昔时。

苏聆雪的心中,有着如释重负的喜悦,温柔的思念,然而于此同时,一阵比先前更深的惆怅失落也袭上心头。

云毓病势痊愈,剑法造诣因祸得福迎来突破,他理应也确实非常高兴,但所有一切发生时,自己都没能陪在旁边,牵起白皙消瘦的手指,注视苍白的脸庞重新染上血色,空洞的眼瞳里现出久违的神采,每一件每一样,全都错过了。

别去归来,映入眼帘的,已是往日记忆里的冰山美人,如琼玉飞雪般清冷高华,即使朝夕相处,仍旧像远在云端般难以接近,使人踟躇驻足,迟迟不能道出心意。

苏宴忽然强烈地后悔,为什么临走前要强行保持理智,事情再急,至少应该与云毓相叙过才动身的,那个躲在床榻角落里无助抽泣,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死死抱住自己不愿松手,直到泪水湿透衣襟的宝宝,或许再也不会出现了。

时至今日,他甚至不确定,云毓对自己到底是怎样想的,会不会与面对白清洲一样,不过是出于某些缘故的一缕执念,或者仅止于亦师亦友?即使抱着相同心意,历经了那样灰暗绝望的病痛,加上知晓前情,会不会将一切都看淡了呢?

他低下头,望向自己的右腿。并不只是与生俱来的骄傲,云毓原本是多么追寻完美的人,无论对自身还是周围相伴的人选,都不肯容忍瑕疵。如果知道了自己腿伤的状况,会有什么反应?

近乡情怯,莫非就是现下的心情?

他静静凝视了一刻,才慢慢转身,与来时同样轻而无声的退离了莫云海。

又是五六天过去,时令已是初夏,午后时分,天空飘下淅沥雨丝,山野间一派生机盎然,空气里弥散着泥土与草叶的湿润芳香。

云毓依然在林间练剑,连日下来,他脚下步法已经相当流畅,踏梅花桩如飘行水上,天地间细雨纷飞,葱茏的竹林草木尽数沐浴其中,然而他身周剑光如虹,雨幕被剑气弹开,竟无一丝能进入方丈之地。山峰卷动竹海,落雨渐转密集,他的剑势也随之加快,愈发紧促飞扬,犹如水泼不进的屏障。雨水为长剑带起的气流所阻,二十五根梅花桩下的地面几乎仍是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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