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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闲潭梦落花(8)

作者: 薄荷酒BHJ 阅读记录

他没有兄弟姐妹,云堡里父亲的下属、从人虽有子女,但都守着主从之分,很少出现在他面前,即使遇到,也是恭恭敬敬,神态拘谨,所以他也没有朋友。

故而现在,他看着男孩子手里的纸鸢、空竹,女孩们高高抛起的毽子上五彩的羽毛,虽然觉得很新鲜,很有趣,有点想加入进去一起玩耍,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云毓站了一会儿,缓慢而小心翼翼地向前挪了一小步,而后又一小步,但他从未主动与不认识的人说过话,因此离得越近,就越是不知所措。

这时候,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小姑娘转过头,好奇地瞧了他一眼,叫了起来:“快看,哪里来的雪娃娃?”

好些目光同时望向他,下一刻,云毓就被团团包围了。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怎么过去没见过,哪里冒出来的?”

有人摸他的白衣,怀疑是不是孝服,有的用手指戳婴儿肥的脸颊,全不顾他已经气鼓鼓。还有个三岁的宝宝奶声奶气说道:“哥哥,一定是爷爷昨夜讲的梨花精显形了,快帮我抓住,别让他跑了!”

云毓从未遇到过如此阵仗,他是趁着爹娘同白家家主夫妇交谈时溜出来的,身边尽是陌生的打量,四周找不到自家的从人。白家的孩子们虽然大都长得周正好看,但对他来说实在太活泼了。

当他气恼又害怕,简直快要哭出来时,最靠近的几人忽然向旁边分开,让出空隙,而后面前就多了一个身着湖蓝锦绣袍服的男孩子。

他约莫八九岁,在众童子中应是年龄较长的,眉清神秀,身高虽然比不了成人,但在小小的云毓眼里已经十分鹤立鸡群。他神情温和,微弯下腰,握住云毓的手柔声安抚:“好了,莫要害怕。清远、若萱他们都是想同你玩,没有坏心的。”

而后才转过头:“这是云堡主的小公子,怎好肆意惊扰,咱们白家是这般待客的么?还不快快道歉”

语带责备,神情稳重,极有长兄风范。云毓被牵着手,渐渐感到安心,男孩的掌心干燥而温暖,他竟没有生出挣脱的念头。白家一众男童女童互相看了看,除却最小那个还在坚持“梨花精”,其他都变得端谨规矩,果然一一过来向贵客见礼,报出姓名。

云毓平生头一次与同龄的孩子们待在一起,学着抖空竹,踢毽子,晚上在草丛中捉萤火虫。他也记住了那个帮自己解围,温柔又令人信任的哥哥,乃是白家主的长子白清洲。

“所以呢?五岁时他陪了你三天,给你讲了几晚故事,送了一柄小剑,你就从此念念不忘?”璇玑阁主静静听完,再开口时,语气便有些冷漠,“你有没有想过,他不过是尽地主之谊,履行白家长子的责任,并未特别当回事。而你身边的属下、朋友,对你相护之情远胜于他。”

“我明白的。”云毓淡淡道,说到底,也不过是童年时一次邂逅而已,“后来父亲和母亲去世时,白世伯至云堡吊唁,带给我一只琉璃镇纸和一封信,是长公子请托转交。我想,他为人是很好的。”

镇纸里面封着几朵江南常见的白槿,一直被云毓收在抽斗深处,连同一叠来自姑苏的书信。那阵子,白清洲陆续给他写过好几封信,询问近况、鼓励叮嘱,他每次收到都很欢喜,然而对着信笺上挺拔端方的字迹,却不知该如何回复。那是他最封闭的一段日子,几乎不同身边的人说话,也不会表达情绪和想法,所以即使用尽了力气,最多也只能做到偶尔回一封信,上面写几个字,谢谢、我还好之类。

或许是对于常人来说,他的反应太过冷淡,也或许江南与北地环境迥异,难有共同话题,白清洲的信渐渐少了,直至于无。

“其后这些年,我只能偶尔得到一些关于白大哥的消息,但每逢听闻,心里都很是高兴。”云毓望着神情莫测的玄衣男子,轻声说道。

他自小由于相貌、地位、身世,确然极受瞩目,云堡内的老总管是父亲旧属,忠心耿耿,幽州的云氏本家也指定几位叔伯,轮番给予教导,为他指点武功剑法,虽不至众星捧月,却也关怀备至。但寂寞的感觉始终存在着,无论长辈、护从,照料起居的侍女,甚而年龄相仿的族中子弟,总是与自己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不可能触及内心。他仍会想起儿时那只温暖的,曾经在惶然之际牵住自己的手,以及满含友善的安慰。

“然后去年初夏,我又见到了他。”他停了一会而,复又说道,“白大哥看上去,与印象中无异,但又有一些不同。”

铁剑门要办一场武林年轻剑客比试切磋的剑会,在禹周武林,这类的机会每年总会有一两次,供年轻人争胜扬名,各门派联络感情。云毓很少出门,原本是不会参加的,但是他听说姑苏白家会派人前去,鬼使神差地,也下了苍山,跟着云氏族中的表兄弟一同往冀州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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